我马上二十岁了。
前几天在自家的店里帮忙,店内的姐姐开玩笑道:“你十九岁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你过完二十岁生日后,别人提起来你就会说‘哎呀你都二十多了。’”
二十多岁,这个短语听的我心惊肉跳。
对于年龄,我似乎一直有些迟钝。十八岁那年,所有人都在说“再不疯狂你就老了”,身边的女生一个个的谈起了恋爱——高三的苦闷压抑,一场早恋,大概是最为有效的疏解方式。
只有我还傻兮兮的,遵照着我妈的嘱咐,从来不敢动一点早恋的念头。
对于这一点,我妈一直很骄傲。十八岁以前,我一直是她的朋友圈里的别人家的孩子:独立,安静,从不顶嘴,只是成绩稍微有些不尽人意,但是没关系——“女孩子嘛,早晚是要嫁人的,要那么高的学问干什么?”
他们都这样说。
我妈在我接到通知书那一天告诉我:“我和你爸都准备好让你在家里上个专科算了。”
专科三年,上完立马找份安安稳稳不至于饿死的工作,不出两年相亲结婚,再过两年怀孕生子,家里虽然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可是他们对于抱孙子的热情似乎有增无减。
我妈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没想到你居然考上了本科。
打开通知书后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没想到你居然去了外省。
我身边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都去了郑州,龙子湖校区那么多大学,随便找一间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上四年。
那是我成年来第一场反叛。我的叛逆期来来的好像有点稍晚,但是更加的迅猛:隔了五百多公里,家里还有生意缠身,他们无论如何是做不到常来看我了。
第一个学期回家,短短两个月,我和爸妈吵了不下十场架,每一次都近乎歇斯底里,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变得这样古板落后,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我开始叛逆烦躁。
妈妈说:“你从前不这样的。”
是啊,十八岁以前,我从来不这样的。
现在我二十岁了。十八岁那年的争吵早就淡忘,只是和爸妈的关系还有些僵着,姐姐劝我:“别和他们吵嘴,毕竟是父母。”
我做到了不吵嘴,有时候忍了又忍才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看法,他们起先不做声,后来居高临下的说:“等你以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这句话我听了20年,实在是厌倦了,反驳又无从说起,僵持几秒,索性闭口不言。
他们在桌子对面笑,表情几乎算是洋洋得意:看吧,你还是说不过我们。
20岁的生日,我终于没有机会在家里过,我爸担心我不高兴,张罗着提前过生日:“给你买个蛋糕吧,好利来,你妈说你小时候最爱吃。”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摇头:“不了,我最近减肥。”
他还是熟悉的那句:“减什么肥,你一点都不胖。”
我有点无奈,扔了手里的衣服看着他:“爸,我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很快的反应过来:“二十岁怎么了,四十岁你也是我的女儿。”
是啊,可是在别人眼里,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气球,免费的糖果,毫不计较的原谅,永远欢乐的动画片,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那些都不是我的了。
我二十岁了,人贩子会在暗处上下打量我几眼,悄悄的商量:“你看她能生几个崽?”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时,稍有动静,我都会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预备着危急时刻割向坏人的喉咙,或者割在我自己的大动脉上。
我妈问我:“谈恋爱了吗?”比起之前的严加制止,这次的问句里多了几分八卦的味道。
我摇摇头。
我二十岁了,没有谈过一场恋爱,还是像我的高中年代一样,视所有异性为洪水猛兽。
情人节那天店里的顾客两两结对,手里拿着大束的玫瑰,我视而不见,礼貌而拘谨的问:“请问要吃点什么?”
二十岁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呢?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也许还是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欢乐的日子少而珍贵,一转眼所有的好日子全都过去了。
我就这样,一年一年的奔赴衰老,奔赴死亡。我向我的父辈学习,不再仰头去看那些太过遥远而显得瑰丽异常的云彩,我学着安慰自己“平淡是真”。
也许还会疯狂的爱上一个人,像我的母亲那样,拱手让出原就有限的青春,轰轰烈烈的,像是跳入熊熊烈火。
只是,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