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般不容人的架势,然而适才他帮了我,所以我压根不怕他。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将才却为我说了谎,大师,你是不是犯了戒?”我巧笑着问他,禁不住弯了眉。
他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却仍义正言辞的质问我:“你又忘了我的话,在江宁城里不得用妖法。”
我撇嘴:“是啊是啊,可我这回是为了救人。佛家不是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固执地道:“纵然如此,妖道亦不能乱了人道……”
眼见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我的头就隐隐的疼了起来,忙摆手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可难道就这样看她白白丢了性命吗?你虽然出了家,但不应是一个无情之人。”
淨玄静默。
初寒早已跑了出来,一团绿影笼罩在木槿花旁,忧心地念着她的名字。
淨玄僧袍一挥,他便被挡到了一边,正欲恼怒大骂,却听淨玄平静地道:“你身上有邪气,若还想救她,就不要靠近她。”
初寒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焉焉地立在了原地,然而目光仍紧紧系在塌上那可人儿身上。
淨玄走过去,粗略察看了一下,只见他握住佛珠,手心发出淡淡的光彩。
看出他要作法,我愉悦地凑了上去:“你果然要救她。可你不是说天地六界不可混淆?”
他瞪我一眼:“我是人,我修的是佛道。”
我撇撇嘴,讪讪的退下,他言下之意即是我是妖,且修的是妖道,是个该遭人嫌弃的。啧,实为看不起我。
淨玄口中开始默颂经文,我听着有些难受,却不能言说,只好拉着初寒退远了一些。
淨玄好似察觉了这一切,只见他僧袍又是一挥,我们眼前立时生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周遭一片安静,再也没有恼人的经文声。
我心里乐开了花,他这世虽然冷漠,但到底还有一点在意我。
一个时辰后,他停止了颂文,收了结界,我和初寒忙凑过去看,只见木槿花的面容虽然依旧惨淡,但呼吸却终于平稳了。
我学着凡人的样子,合掌朝淨玄施了一礼:“大师果然是法力高超呀。”
淨玄侧过身去,没有受我这一礼。他从袖间拿出一张小小的纸筏,双目微闭,片刻后他睁开眼,那筏上已生满了字。
他不发一言的递给我,我疑惑地接过:“当归,生地黄,白芍……”我顺着上面的字一一念出声,微微惊呼:“大师,和尚庙里还教医理的么?!”
他嘴角略略有些抽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淡淡道了一句:“我虽然吊住了她一口生气,但若你再不去抓药熬给她喝,她这命还是要丢的。”
我忙道:“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出了屋子,途中扯了几下初寒的灵体,见他不肯跟来,想想左右有净玄盯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于是随手将竹条扔到了门边。
我一路不曾耽搁,匆匆从医馆取了药回来,见先前杂乱的小院竟已经收拾妥当,一眼看去至少是干干净净的了,院口处还有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子在浣衣。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净玄去向张府的管家要了两个丫鬟,是来贴身照顾木槿花的。
忘了说,适才推门而入的那个富贵女子,便是张老爷的正室,人人尊称一声“大夫人”的。
想起她那咄咄逼人的态度,无怪会教出香儿那般飞扬跋扈的下人,木槿花生性懦弱,这些年怕是吃了不少的委屈。
待将煎好的药给木槿花喝了,净玄又渡了一口真气给她,片刻后她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初寒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可以落下了。
木槿花长睫颤颤,眼波迷惘,病弱在她身上竟显现出别样的美丽。她颇为疑惑地望着屋里的两个陌生人,涩涩地问:“你…你们是谁?”
一旁的丫鬟答道:“小姨奶奶,这位是安南寺的淨玄大师,是他救了您。”
木槿花合掌俯首道:“多谢大师施以援手。”
“施主谢错人了,救你命的是这位女施主。”淨玄立于胸前的右手指向了我。
我有些诧地望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个谎,不过受人感激的滋味总是不坏的,于是我默默地没有说话。
木槿花恍然:“原来如此,多谢恩人相救。”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要掀开被褥下床磕头,我忙上前制止了她:“你大病未愈,身子还虚得很,无需多礼了。”
她笑得很轻:“恩人真是菩萨心肠,素素人微言轻,此生无以为报。”
“木槿…”话才起了个头,我险些咬了舌头,人家都说了自己叫素素,怎好还乱给她起绰号,“你好好养着自己,如此小事不足挂齿,仔细把身体照顾好了,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素素眼中漫起了一层水气:“想不到在这世上,还有人会在意素素……”
“千万别这样说,活着是最紧要的,在乎你的人还有很多。”我一面宽慰她,一面下意识的看了初寒一眼。他静默地立在她身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如水的温柔。
之后素素问了我的姓名,又聊了几句闲事。她面上渐渐有了倦怠的神色,我不敢与她再聊,只叮嘱了要她安心养病,以后会再来看她,便与众人一齐退到了院中。
我想了一想,对那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去给大夫人回个话,就说净玄大师发话了,要好生照顾这屋里的人,若是她死了,你们张府的财运就要断了。”
“这……”那两个丫鬟为难地对望一眼,又狐疑地看向净玄,见他神色如常,未有出言反对的意思,于是顺从地答了声“是。”
待出了张府不远,净玄道:“你这鹤妖胆子不小,就不惧适才我揭穿你。”
我讨好地朝他行了一礼:“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心里明镜一般,不会让我难堪的。”顿了顿,又撅着眉道了一句:“还有,不要老是鹤妖鹤妖的叫,我有名字!我叫青持,记住了。”
说完,我便转过身去,只听他清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去哪?”
“这便回去啦。”我轻快地答。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事。”
我疑惑地回身望去,只见他的手心摊着一截浅绿的翠竹。
我恍然大悟,险些将这岔给忘了,初寒站在淨玄身前有些哀怨:“你这木瓜脑袋,竟然把我给了这秃和尚。”
我一边道着“对不住,对不住”,一边从淨玄手上接过绿竹,合十双掌笑了笑:“多谢大师提醒。”
淨玄也轻轻笑了:“好歹活了几百岁,做事怎的还这般马虎。”
他嘴角矜着一抹微微的弧度,仿佛寒冰初融一般温暖,这样的表情我有许多年未见过了,禁不住呆在了原地。
被我盯得不自在,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愣愣地答:“大师,你以后还是要多笑笑的好。”
他一瞬间也愣住了,随即收了所有的温和,又恢复了那副无喜无悲的神态,抿了抿唇,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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