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小孩子

昨天晚上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印象里大概是第二次这样对他们发火。第一次是大二的暑假,我坐在沙发上,我妈斜靠在桌前,橘黄色的一片夕阳黏在她右半边脸上。我妈低着嗓音跟我说不要信教。我说人有罪,我妈回人没罪。我说人需要悔改,我妈回不需要。我说人要下地狱,我妈回下就下。

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心里开始焦躁起来,越焦躁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越焦躁。然后,就好像一直束缚我的那根锁链被挣断了,啪地一声,我就开始发狂了。

怒吼,摔东西,砸东西,铆着劲儿撞墙,跳楼。我妈一边哭一边死命地抱住我。

疯了的人和我应该没啥两样。

昨晚发火的情形大抵如此。

事后想想,也就是,无能狂怒,四个字吧。

没有能力承认,没有能力解释,没有能力改变。

饭桌上,我爸当着一群亲戚的面说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找个凑合的不就行了?我笑笑,不置可否。我爸说房子买了,车库钱和房产证20万还没着落,以后彩礼钱也拿不出来,怎么办。我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始有些如坐针毡。我爸说生儿子不如生女儿,生儿子尽花钱,不然我早换车子了。

我朝他发火了。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开始簌簌地掉眼泪。

饭局的后半段我什么话也没说,看着我爸有说有笑地就着一锅菜喝了一瓶酒。

回家后我坐在床上发呆。心里开始算自己的存款,算自己的贷款,想着遥不可得的女孩。

奶奶走进来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

爸爸走进来,说打牌去。

妈妈走进来推推我说打牌去。我说不打。她说一定要打,我说好。

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隐隐感觉另外一个我即将出现了。

我以为我能理解他们爱的表达方式,我以为我能接受所有人善意的调侃,我以为我能和平地和每个人相处。其实我不能。

我以为我能对单身的身份泰然处之,我以为我能丢弃万事看作粪土,我以为我能靠着自己过想要的生活。其实我不能。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我不无骄傲地和果冻说房贷都是自己还的,不跟家里要一分钱,果冻拍马跟上一句首付不是你爸妈出的啊,你这点存款明年能付得了房产证的契税吗。你这叫哪门子的靠自己。

我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其实我真的不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沉默,隐忍,恐惧,换取了大人口中“懂事“的标签,我用理性把自我中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努力放弃自己所有的欲望,学历、知识、头脑、家庭甚至信仰,成了我身上越来越厚重的铠甲,坚硬且不可一世。我以为我能强大到做个行者,身处俗世,静看人情冷暖,世间纷扰,却不沾尘埃,可是当那些话飘过来,竟然轻易地剥除我身上所有的武装,我成了个没有穿衣服的人,无遮无拦一丝不挂,只想趁人不注意找个安静的地缝钻进去。

在那里,我看到了我心里的小孩子。他蜷缩在黑暗当中,一动也不动。光照进来的时候,他拼命地抱住自己,注意到我靠近他时,他开始大声尖叫起来。

那个卑怯,真实的自己,不敢以软弱面对世界的自己,不曾接受耶稣基督改变的自己,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拥有了一切。

铠甲很重要,但不足以稳固到成为人安身立命的保障,更不足以成为适合安放心里小孩子的地方。这个小孩子脆弱,敏感,挑剔,和我的肉身无关,只在我的心中,是我之所以为人的核心。可是我常常忽略了他的存在,总以为铠甲武装的自己是人的本质。他需要爱,他需要陪伴,他需要鼓励,他需要提醒,他需要引导,他需要扶持,他需要一切耐心并且正确的牧养,才能慢慢长大,否则很容易畸形或者夭折。

纪伯伦写过一首小诗叫《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诗里面他没有选择用自己的伪装去麻痹真正的自己,而是直视自己内心和外表的矛盾之处。有一个版本的译文如下: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我很愿意把这首诗和心里的小孩子联系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小孩子,也都希望他健康地成长。可是如果他,一开始,就畸形了呢?

谁有方法,来救救这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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