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梦中惊醒,从床榻上坐起,后脊衣衫尽湿。
“王爷又做了噩梦?”
身旁的慕兰早已醒转,她披衣起身,去为我斟茶。我接过饮了口,但觉头疼欲裂,再无睡意。来云州的这一年里,我几乎夜夜无法安眠,时日一久,不免常遭头痛侵扰。
于我,已是习以为常。
索性下床,推窗四望。今晚月色如水,那样清洌洌的蒲洒在庭中几杆碧竹之上,无端让人觉得寒凉。云州的春天来得要晚些,相比之下,扬州这时早已熏风染绿了吧。
“那年黔洲的月色可比今晚好得多了。”想到都城扬州,这句话我不觉的脱口而出。
慕兰在身后为我披了件长袍,对于我这句突兀的话,她倒并不见怪。
“王爷说的是与……初遇的那年吗?”
我点了点头,心知倾妤身份贵重,慕兰不敢擅呼她的名字。又因为我们这桩秘事,即便提及她的尊称也要顾忌几分。我心下微微苦涩,如今我们终于都站到了受万人仰望的峰巅,可到了此处,才发现要靠近彼此的每一步,都荆棘丛生。
想当年遇见时,我们还都是嬉笑无忌的年纪。
南梁殇帝登基十余年,荒淫无道,天下群愤,引得有识之士揭竿而起。我的父兄便是其中势力较大的一支。我年少时,便随父兄东征西站。殷家军一路攻城略地,无往不利。直到逼近沅水一带,却遭遇前朝名将褚龁的抵抗。周旋许久,殷家军力有不逮。此时,有人献计,若能争取到黔洲慕容氏的支持,定能破解困局。
于是,我跟着大哥前往黔洲,造访黔中节度使慕容诲。在那里,我认识了倾妤,慕容倾妤。
在黔洲城外那惊鸿一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碧青的天空下,她骑着一匹枣红马自两排树木苍劲的官道纵深之处飞奔而来,将身后的一队人马远远甩开。飞扬的裙裾,极清丽的眉眼,我只觉呼吸登时一滞,忘记了催马前行。直到她奔至我们近前,仰起明媚的笑颜冲我们说了第一句话:“你们便是益州来的贵客吗?”那眸光清冽如水,让身后那早春时节尚且枯败的山野都染上了她的颜色。
大哥询问之下,得知她是慕容诲之女,奉她父命出城来迎接我们。大哥与众人赞道,“无怪有这等气度,果然将门虎女。”
那一年,倾妤只有十五岁,我十八岁,大哥二十七岁,这便是后来万千故事的开端。
拨开滚滚岁月的烟尘,原来那已经是这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天下早已清平。大哥后来登基为帝,我成为权柄赫赫的一代藩王,倾妤受封贵妃的那一日,我站在城墙高楼之上,遥遥望着她的凤鸾车驶向含元殿。自此红墙内外,我与她再无缘分,近在咫尺,犹如天涯。
慕兰听我讲过许多那时候的事。她是我来云州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人,我府中姬妾并不多,当初会收她不过是因为那眉宇间与倾妤相似的神韵。且听她姓慕,是与慕容一字之差的姓氏。慕兰沉静少言,很会煮茶。我初到云州,最郁结难抒的时日里,幸好有她陪在身边。在我无法安枕的那些夜里,她会揽我入怀,拿指尖摩挲梳理我的头发,细腻温润的触感像极了从前母亲的温度,竟让我轻易的安下心来。
长此以往,我便同她说起倾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