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城市的疯子死了

傍晚六点下班

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

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

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

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

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

忧伤浸透她的脸

河北师大附中

乒乓少年背向我

沉默的注视

无法离开的教室

生活在经验里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傍晚六点多,街上的人依旧不少,只是这时候公园(文化宫,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公园)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旁的夜市摊也都出了起来,文化宫门口的那家录像厅依旧最大音量放着当下最火的歌,此时此刻是迈克尔-杰克逊的 beat it------

     进去文化宫,门口,今天围了不少人,中间是一个人在那里疯狂的跳舞,动作夸张,配合着录像厅的音乐,疯狂的扭动,疯狂,大概我也只能用疯狂来形容。这个人名字叫做军营,我们只知道他叫军营,是周边县里过来的,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这时候离文化宫门口不远处几家店铺里的小孩也聚在一起玩耍起来,放学了,刚写完作业,店门还没关,这大概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有个叫卡卡的小孩突然叫起来,那个信球又开始跳舞了,快去看呀,然后一群小孩撒丫的跑到文化宫门口去了。军营这时候大概是到了最高潮部分,他把他那件破烂肮脏的军外衣脱下来,背心也脱下来,光着上半身,衣服拿在手中,歇斯底里的挥舞着,在头顶旋转,此时的音乐是jus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军营也跟着节奏摇头、提跨、甩臀,一只手放在裆部,往前做一些动作,跟着耸肩,不时地还走几下太空步,人群里掌声、吆喝声、喝彩声不断,也有人骂动作猥琐,不要脸,那一群小孩看的也很过瘾,只是没有人去模仿,因为这些动作太不要脸,更因为,没有人会去学一个疯子。

  军营,疯子,信球。这只不过是他的常态之一,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包括这一群玩耍的孩子------军营并不是每次都这么疯狂,他也会一点慢的舞蹈动作,但是看起来都比较夸张而已,那时候录像厅最常放的歌还有《相约1998》,《流浪歌》等,军营都会跟着跳起来,偶尔也会跟着唱几句: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有一次,军营依旧在那跳舞,跳着跳着人群里有一阵骚动,一个女人的钱包丢了,在那里骂着吆喝着,一会她男人也来了,找了半天,无果,之后他们说这个跳舞的是托儿,跟小偷是一伙的,军营也不辩解,他从来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他只说自己的话,最常说的就是:这是迪斯科!迪斯科应该指的是他跳的舞吧。丢东西的男女开始打军营,他也只是挡着,不反抗,直到有人说,这个人就是个信球,天天都这样,你们跟他计较啥!丢东西人的慢慢不打了,骂了几句走了。其实这附近的谁不认识军营呢,这个信球,这个疯子,附近的小偷认识他,附近店铺里的人,文化宫门口收费的,街边摆小摊的,城管上,这一片要饭的(他们应该也沾了不少军营的光),大家都知道他,也都知道他经常挨打,所以,也没人在意这事。军营最常挨打,倒不是因为这事。一般天黑下来之后,他就在文化宫里随便找个地方睡了,冬天,他也有自己的地方。军营最常做的就是坐在花坛边上,黑乎乎的看不到人,每当有年轻女孩走过,他都会直勾勾的盯着看,有时候嘴里还会冒出一些污秽的话,偶尔有女孩没看到他,走的离花坛比较近,军营还会伸出手摸人家的腿一下。那时候的文化宫,夜幕降临之后,男男女女多得很,附近店铺里的小孩一般晚上家长都是不让去的。

   后来那群孩子都长大了,大多出去上学了,文化宫那里也听说要拆除改造,卡卡有次回家听说那个军营死了,据说是他摸人家腿,然后那女的跟在门口吃夜市的男人说了,然后,就没有军营的然后了------

   据说,军营是当兵回来之后,发现媳妇儿跟别人跑了,然后就成了这样------

   慢慢的那里真的拆除了,要改造成更加繁华的商业区,这样,卡卡家店门口那个看车子的“大个儿”,也得另谋生路了------

  时代变迁下的遗孤。疯子不在了,大个儿要走了,我们呢?继续还是离开------

他们是不是很像卡夫卡笔下那只大甲壳虫一样的茫然与无助;这是生于理想,死于欲望的一代人;无论多么激昂的斗争,到最后都会消失灭迹。

曾经我们把酒言欢,激荡的是我们期待的光辉岁月;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曾经一支支香烟,点燃的是我们的激情与理想;如今一缕缕烟丝,燃尽的是我们失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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