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馆这神仙处儿,尽是些纨绔子弟和些个不着家老头。
烟雾缭绕之间竟看见了一女子。听人说,她家里本来还算富裕,可惜了当家的老爷败在这大烟上。她丈夫参了军,一去十年未返,没了男人的家里无可依托,便日日作贱自己往这大烟里烧些钱。
她的衣衫破烂不堪也是肮脏到极致,衣服的裂痕下若隐若现的是一道道未曾愈合过的伤痕。她老成地打开烟盒将那烟斗放进嘴里,轻轻一吸,这所谓极乐之享给她的不是痴狂般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望穿秋水的绝望与自嘲。
“掌事的,这女的身上连件好衣服都没有,你还给她货呢?”是那群闲暇的贵妇人,她们对这等享受也是无法抗拒的。
“贵人们啊,你们别看她没件好衣服,烟钱照交,没差过。这年头赚钱哪还看人?有都不错了。”烟馆掌事的迷着双财迷的眼忙不迭地回道。
她似乎是听到了这番话,冷冷勾唇。吃力地从榻子上站起来,看了看门外淅沥沥的小雨,毫无顾忌地走了出去。她的身影单薄的可怕,在大街上像具行尸走肉。三月里的小雨,带着些晚冬的将去未去,带着些初春的将来未来,犹豫不决。悄然的刺着骨头。她多想在这一刻死去,但她不能,她等的人,还没有来。
她看到远处有几个穿着洋裙的姑娘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生煎包,没有犹豫地冲了上去抢走。顾不得人群的追赶与咒骂。她急忙跑到一个坍塌的旧宅里,坐在一个木桩上吃了起来,眼神空洞而迷茫。
多久了呢。
二十年前?这个院子是那么的融洽,有爹爹阿娘,还有他。
十五年前?爹爹抽大烟让人追到家里打死了一家人。该逃的逃,该抢的抢。
“小姐你在干什么?这…这是大烟!?”她本以为这个院子里已经寂静得不行,这突然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惊。
她的手猛的颤抖,看到身后的那人便不由分说的倒了下去。许是因为那股传到指尖的酥麻让她无从适应,抖得厉害。
“没……没了……一切……都…没了……爹爹……爹爹说…大烟……能让人……忘却烦恼……我……脑子…好疼……怎么办……”她已经快失去了理智,只管说出自己所想的。
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他缓缓的吐了口气,与这温柔的雨夹杂在一起:“我照顾你吧。”
街坊都传这财主家的女儿好福气,家道衰落仍有人愿意相随,茶余饭后又多了一对值得聊的恩爱鸳鸯。
他如往常一般推开家门,却见不到她的人影。他瞬间害怕了起来,疯了似的大喊,挨家挨户的找。终于在巷子深处看到她抽搐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啊…”他明知故问了。抢过她手中的烟斗后本欲呵斥,语气却渐渐软了下来。也有几多无助,原是那回起了瘾。
“就一口…一口…好不好…我怕你生气所以才躲起来的…”她像犯了错的孩子,卑微地看着他,用着恳求的语气。
“小姐,你还记得街头的生煎吗?我今天难得寻了些钱来,我带你去吃。”他几乎是控制住了怒火,细声细语地说道。
“好啊,好久没吃了。”
“你要答应我,不准再碰这东西了,以后我天天给你买生煎吃,但是你要是再吸大烟,我可生气不理你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看着手里的生煎包笑了。
突如其来的手软,生煎掉了,沾上了灰尘就直接变成个赃球。她烟瘾又犯了。
她想去拾那生煎,却倒在地上开始抽搐,她这次会死吧?她笑了笑。爬起来去寻大烟,才发现自己的口袋里早已分文不剩。
“十年了…你骗我…我吸了十年…你还不来管管我吗…”
“那个贼在这里!!”终于还是找到了啊。一群人迅速将她围了起来:“原来是个穷酸烟鬼嘛…”
紧跟着的,咒骂,拳打,脚踢…
她忍着身上的痛,没有喊一声。在尘土和脚气中她顶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废院子的门口,那里是有个人影吗?
你终于来了吗?
她笑自己的傻,门口明明空无一人。
“行了吧,待会出人命了就麻烦了这兵荒马乱的。”有人喊停了,她的身上也随着这声儿少了击打之感。有人吐了几口口水,有妇人指着她对孩子说不要像她一样。人群作鸟兽散去了。
留她一人在地上抽搐,她看着不远处的生煎,终于还是哭出来了。她长叹一声
“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