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世上存在的,人人见过;
英雄,世上存在的,人人以为见过。
这是《火锅英雄》在前期宣传中的一句标语,让我很有感触,的确导演想要展现的是一个人人所不曾见过的英雄,想要表达的是一些颠覆的逻辑。电影讲述里一个充满巧合的有些荒诞的故事,影调风格也比较超现实,有着浓郁的后现代的气息。
杨庆80后青年导演,至今只有两部电影,自编自导,有着很强的个人风格。他的电影风格常常被拿来和宁浩作比较,因为都很盖·里奇。无哩头对白和匪夷所思的巧合,酷炫镜头、快速剪接和摇滚音乐,让他们的电影很奇特,很魅力。
《火锅英雄》以一种异常震惊的火爆方式开场,一群劫匪在大雨中进入银行实施抢劫。这个故事开头很好莱坞,让我想起《暗黑骑士崛起》的警匪经典,以及杜琪峰的很多作品也有类似开局。以抢银行这一场为噱头,成功塑造出一个警匪强势对抗的悬念,但接下来,峰回路转,首先亮相的这帮人,并不是主角。
开场转到故事的正文,用的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方式:一个劫匪无意中发现银行金库中有个莫名其妙的“洞”,他惊诧的伸头窥探,镜头就这样顺着他的视线拉过去,穿越空间,到达另一端,底下的“洞子火锅”,火锅店主正在向人兜售,转让这个门面。
这个洞中穿越的镜头,有很强的意味,洞是因,也是果,是所有麻烦的引爆点,也是聚集故事所有人物,驱动所有情节的悬念所在。如此处理,干脆利落,又意味深长。
“洞”是麻烦的引爆点,而电影的叙事线索回到故事的根源,巧舌如簧的许东在向接盘人兜售这个店面,平川忙忙碌碌,被吆喝的像狗一样,而未露面的刘波,镜头一转,在打麻将赌钱,散场之际还被债主七哥抓住,一番威胁。(在这里已经潜藏了另外一条冲突线索)三人聚齐,几句对话,基本把人物性格和冲突根源交代清楚。刘波“贪”,许东“滑”,王平川“面”,虽然大家是好兄弟,但各种毛病堆一起,这个店开不下去了,必须卖掉止损。而刘波作为男一号,他的麻烦要大于其他人,高利贷的期限在即,这店卖了都未必还得清。
后面的故事,围绕着开场的“洞”和“债”这两个点展开。于小蕙的出现,是作为“隐藏的变数”,她原本和这场麻烦无牵连,但她与刘波的青春情债,将她卷入其中,而且因为信息不对称的缘故,她的决定引发了更多变化。而在对于小蕙的身份交待中,因为放进冰箱的中药这个冲突,引发了“普通人”和“富二代”身份的隐隐对立,第一次彰显了这个故事主角群体的特质:草根。
影片中的四个人都是生活在城市中的小人物,他们的爆发源自于外界的压力,更源自于内心的崛起。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债”,刘波嗜赌的贪念、许东事业家庭的世俗、王平川内心的懦弱、于小慧的爱情。人的七情六欲是无法放弃的,所以注定要背负,如同西方宗教的原罪一样。然而处于社会底层的他们内心压抑的欲望和现实的鸿沟激发了人物的爆发。
刘波有贪念也有理智,意外撞上了一群亡命之徒,在正义感、无奈和某种男人本能的雄心之下,怀揣着恐惧最终完成了一桩凡人壮举。一场厮杀,俩群“坏人”在误会中解决了彼此,最后的漏网之鱼还死于意外车祸,这样的巧合和设计有着盖里·奇式的故事风格,多条偶发且独立的线索在交合的过程中推动故事走向高潮。
影片中的带着面具的匪徒可以看作是符号化的一个意象,代表着人类的反叛。“面具”是一个有着隐喻色彩的道具,让我联想到说着“why so Sears ”的小丑,和要毁灭世界的V字仇杀队。面具去掉了人的差异性和确定性,伪装下的可以是任何人,于是他们就化具象为抽象的含义。带着面具的劫匪可以看做是影片中的四个主角内心的阴暗面,电影总让我有一种搏击俱乐部的错觉,盗匪就是他们自己。在影片大厮杀的前夕,四个人被绑在一起,摘下的面具被带在他们的头上,有很强的仪式感。用心理分析来看,有一点自我与本我对抗的意味。在面具之下的是白衣少年,那是最野蛮生长的青春气息。仿佛暗示着被我们扼杀的单纯年华,但他们又是残酷的杀戮者,用最简单的暴力打击着世界。影片从这一部分开始就变得形式感十足,脱离了前半段的现实主义手法,慢镜头、空镜头、特写镜头的大量使用,让影片进入到了内涵叙事的世界。
两方的肉搏厮杀,是现实世俗的对于新生代势力的绞杀,是社会大体制对人不断压迫的暗语。解开绳子奋起反击的刘波,可以看做是理智战胜的自我觉醒,他将反叛的本我杀死,得到社会普世价值的认同。在追逃过程中,串过的小巷弥漫着湿冷和严峻的气息,高墙与电线,落在笼子外奇异的鸟,染了血水的阶梯,精疲力竭的追逐、面目全非的伤痕,构建了一个符号的世界。我杀死自己反叛的阴暗面,成为人,从此得到普世价值的认同,生活在芸芸众生之中,悲情且壮烈。两个人追逐的空间和时间都是超越现实主义叙事的,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是刘波这个人物完成自我成长和战争的过程,他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到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份少年时代单纯美好的爱情。
劫匪是一个四人组合,面具对应了《西游记》中取经的师徒四人,这四人亦正亦邪,本身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传奇人物,与影片中的人物产生的互文性效果变得十分复杂。千年前师徒四人一路修行,从混世魔王到慈悲神佛,是悲剧还是喜剧,任世人评说;而时代在变化,历史却在不断重演,《火锅英雄》何尝不是在追问究竟何为英雄,而这是一个让英雄崛起,还是让英雄坠落的世界。后现代主义对于世界的解构,让电影中英雄不再是故事,而成为传奇,他们未必符合大众的规范,却满足了大众的深处欲望。每个人都在欲望着不能得到的诉求,我们渴望带上面具宣泄愤怒,也渴望撕下面具,自由生活。
影片中对外界的处理是虚化的,警方本来在犯罪片中作为对抗的一方,几乎是缺失的;城市中的其他人只是背景的一部分,在天桥于小慧与刘波见面的部分,有一处细节是一对男女发生争执,而没有一个路人关注。相信大部分观众都不记得这个画面,但这正是结尾处两人殊死追逃时无人问津的伏笔。这与警察是否无能,群众是否冷漠无关,因为这部电影本来就是一个聚焦于内的故事,那些核心之外的人只是路边被伞遮住了脸的路人。
影片结尾,主人公终于走出阴暗狭长的洞子火锅店,来到了顶楼天台。如同经过阴道生产的阵痛,迎来新生。
电影创作用拉康的理论来看是想象界的产物,与现实无关,用现实逻辑去解读《火锅英雄》这样一部有后现代色彩的影片会有许多不足,但从象征隐喻来看还是有许多值得品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