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已去,春天破寒而来,季节的轮替一如既往。带着些许凉意的阳光穿梭在山水之间,似一幅淡淡水墨,润染了一整个清新的世界。深冬里那些日日窝进草屋的猫狗家畜,开始东窜西窜,肆意的横走在街头,享受着这已阔别多日的春光。
早春刚至,少男少女们就按捺不住那颗比春意还要早早来临的春心,相约泛舟湖上,饮酒作诗,在你来我往的相番竞技中逗弄着彼此的初心。忽细雨而过,伴着阵阵微风,打落了岸边零落的雪梅,花瓣散在湖面上,映红了每个人似笑而笑的脸庞。虽吹面依寒杨柳风,但遥首倚望之间,早有沾衣欲湿杏花雨之感。
江南的小雨,总是如此,让人防不胜防。梅雨时令还未到来,便早早抢了好先机,一点一点,偷偷地淋湿路人的肩衣。
叫卖油纸伞的姑娘,身着素衫,立于一把彩色的大伞下,面带羞涩,稚嫩的声音混在市井杂语中也不见得声了。孩子们在一个个摊位的间隙里追逐打闹,好似一整条街都是他们的,好似一整个春天都是他们嬉戏的天地。油条,包子,酥饼的香气溢满了一条条且深且长的巷子,伴着集市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一缕缕青烟中渐渐消逝。
如往常一般,我坐在南桥旁的茶馆里喝着浓郁的香茶,捧着一本书,打发着又一个阴冷,潮湿的下午。店里三三两两的,时而来几个人时而走几个人,到最后只剩的我一个客人。老板躺在他的摇椅上,眯着眼,听着黄梅戏,有一句没一句的哼着跑调的词儿,渐渐昏睡过去。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见店里没什么人了,就自顾自的睡去了。虽和我相熟,却也懒得搭理我这个客人,很少同我讲话。
老板娘一边怒嗔地看着年过半百的老板,一边小声的和我交谈:这个老张头啊,一到春天,嗜睡症就又要犯了。现在这个茶馆,没了我可就不行了啊。老板娘的言语虽颇显怒气,可眼神里却流露着一丝骄傲之感。她一边收掇着东西,一边顺手关掉了还在唱着的收音机。店里片刻间静谧的很,只听得微微鼾声和风拂过耳边沙沙的声音。我望向窗外,远处光秃的山峰竟有了那么一丝绿意,烟火似乎也渐渐褪去了凉意,千里春风堪比一梦遥。莫名觉得这个时刻特别动人,让整个春天都纯净安详,像少年洁净的白衬衫,梅子黄时雨的青涩初恋,充溢着开始的意味。
细雨霏霏,烟雨朦胧,盈溢在空气中氤氲的气息扑面而来。南桥上人来人往,虽景色极致,也留不住脚步匆匆的人儿。豁然间,桥下的乌篷船划开碧浪,一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映入了我的眼帘,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了那么一丝初遇的喜悦。那年今日,同样的春天,同样的南桥流水,同样的烟雨江南,只不过站在船头上的人儿如今却不是你。那时你我初逢,你素颜,似裹着云烟。我望向你的第一眼,只觉得刹那间春光如练,也只为渲染你的出现。记忆中,你撑着手中的一把花伞,踏上岸头,提着手里的几段布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着。雨水沾湿了你的衣袖,风吹散了你的发丝,可你却是那么美。
可惜,在这个小城里,你是过客,而我却不是归人。后来,我在一条条交错的胡同里,终日寻着你的身影,却再也没有遇到你,就连昔日与你手里那把相似的花伞的也不复现了。穿梭在人浪中的一撇,终究是临摹也不能复刻你容颜。
可我,犹记得,那段年少的岁月,那些深深浅浅,云飞雨落的记忆。犹记得,那一日,你打江南而过,低眉杏眼,青丝如云。春风吹乱了你的发梢,我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成了这世上最美的老照片。
记得古时戏文里常说:花开花落尽有时,情到深处情不知。花开花落尽有时,浮生相逢也不迟。是啊,人生一世,浮生相逢也不迟,只要曾经相遇过就已足矣。
暖春已至,细雨霖霖,这个时节,湿润的不止是干枯的草木,还有一颗颗干涸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