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到日本情感类文学作品,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其间关于爱的文字与文风,让我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之处在于,那种东方视角记叙爱情的含蓄与细腻,淡淡的“物哀”其实也为中国人所熟悉,如李后主的词,而陌生之处在于,其与西方小说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相似的漫不经心的笔触,时空,情节几分模糊,被固定在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
《起风了》与《挪威的森林》等一众日本情爱文学作品,都有如上的特点,故而当我翻开此书时,昔日那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再度袭来。
《起风了》序曲部分中引用的那句法国诗人保罗瓦勒里《海滨墓园》中的名句“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其实为整部小说奠定了一个情节线索,也暗示了“我”思想情感的转变。
这一句“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既是“我”与节子初次见面时吟咏的句子,亦是“我”与过去人生的连接点,是“我”追忆的入口。当“我”与节子相恋时,无论是序曲部分的热恋,还是春部分与起风了部分中的苦恋,到夜部分和冬部分的惨恋与绝恋,“我”经历了由微风起到疾风烈的整个过程。此处的“风”之意向,由我观之,并非节子所患的肺结核疾病,也不是有情人生死相别的悲剧,而是“我”与节子的恋情。而这种恋情,发轫于春光柔和的写生绘画场景,是为和风,风起,运动,万物存在,于是乎,“在我们相爱之前,你不存在,我也不存在”。
“我”与节子“风”一般的恋情迸发于疗养院十七号病人病亡之后,被医生断定为病情第二严重的节子成为了“我”脑中认为的下一个离世的病人,爱侣即将死亡的悲痛完全笼罩着“我”,这时这股恋情因即将逝去而无限的猛烈,“我”害怕失去,便一边欺骗节子自己的小说构思,一边又试着逃离至自然,分散注意力以回避,但又无法避免的陷入关于爱情的自我哲学思辨。此时的风,和风成为疾风,猛然刮起,在过去“初夏傍晚的幸福感”与当下悲剧的矛盾形成的山谷中激荡,呼啸着吹过,是为疾风起。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这句话,也被认为是诸多《起风了》读者心中对于这部小说的最好注解。
于笔者而言,另外一句话亦有所道理。
即为文章题目“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远山”。
节子与我“金风玉露一相逢”,成为伴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对方视野里的一座山峦。但这座山注定是一座不可逾越的远山。因为情侣之间不可永久相伴,正如文中的“我”在节子身故之后重返故地时的痛苦,因而相遇后的我们是山,却只能成为远山,而无法逾越,甚至无法到达。看似相恋,实则不过是相望。
相望,直到最后浓雾弥漫时刻,消失,留下无法逾越的遗憾。
远山望而不可得,在距离的割裂与时间的摧残中,酿就无尽的伤痛。
恋人如此,其实人生的每一次相遇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节子与“我”相遇后方才成为恋人。因而任何一段关系,无论是恋人还是朋友,相遇是先决条件。恋人是远山,而朋友也是远山。朋友分为很多种,酒肉朋友,志同道合的朋友,到知己,其中知己可谓是登峰造极,然则知己就不是远山了吗?我看未必。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不亦知己乎?但他们也是远山。相伴的时间远少于天涯相望甚至是阴阳相望的时间。知己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朋友呢?前一晚邂逅得知己,促膝长谈,彻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就“君向潇湘我向秦”,此后,便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你喜悦地发现,那个人,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不久却怅然的注意到,ta同你如此遥远,也就仅仅出现在你的视野里罢了。
而恋人,不过是喜悦的程度深一点,怅然的时间长一点。
依旧是远山如遥。
但,纵为远山,也请你
人生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