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昂
再快的刀,也斩不断柔情;再狠的人,也难免心软。
一.
冷月,孤街,疾风。
古一鸣从街角走来,一件厚厚的黑披风裹在他的身上。但仍然有淡淡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上散出。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一个和他毫无相关的人,是个屠夫。
他杀人从来不问原因,因为他是个杀手。
“你永远都不会成为绝顶杀手,永远都不会!”十年前他师父对他说,“因为你的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那个时候他不太懂,无非就是混口饭吃,成不了绝顶杀手也比做乞丐要好得多。
但这十年慢慢过来,他发现自己杀的人越多,心就会越痛。但他回不了头,师父失手被打断了腿,他需要钱养活师父和自己。
有时他也会想起那早死的母亲和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所以他有钱的时候,会在酒馆点六个菜、三碗米饭,这样他就感觉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但现在,他只想吃一碗牛肉面,一碗谷老头做的牛肉面。
弥漫的雾气中,他隐隐看到一个简陋面摊和一团模糊的身影。他知道,寅时之前谷老头从不收摊。而现在,才刚刚子时。
“谷老伯,一碗牛肉面,一碗竹叶青!”古一鸣一屁股坐在矮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又来说笑,”谷老头转过身子,霜染的眉毛微微一动,“只有高粱酒,竹叶青……老头子买不起。”
热腾腾的牛肉面摆上桌,面上卧着几片肥牛肉,牛肉上面还点缀着小葱末。古一鸣的心情真是愉悦极了,端起碗来,只顾大口吃面,刚刚杀人的不快一扫而去。
古一鸣打着饱嗝,把碗内的高粱酒一饮而尽。桌上放下几枚铜板,然后披上黑色披风,转身就走。
“谷伯,改日再叙,下次请你喝竹叶青。”
谷老头掂掂铜板,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知道贫嘴,明知道老头子从不喝酒。”
二.
跟师傅交了差,古一鸣便回了房。
桌上放着一柄短刀,刀长一尺,薄如蝉翼。烛光之下,发出幽幽的寒光。
青羽刀。
古一鸣盘坐在床榻之上,看着这柄刀,就像看着他爹。
他是在娘亲的鞭子下长大的。他不知道娘亲为何如此恨自己,他只是想了解自己的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生是死,可每次询问换来的都只是一顿毒打。
只是后来,这刻薄的娘亲死了。临终前,留给他一把刀,他爹当年用过的刀。
“我这一辈子都活在怨恨中,恨你爹离我而去。但是孩子你是无辜的,希望你可以找到这个负心汉,用这把刀了结了他!”
古一鸣没流一滴眼泪,这么多年他的眼泪早已流干。
埋了娘亲,背着这把刀,古一鸣开始了寻亲之路。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乱葬岗,他被师父救了回来。之前他还在想,死在这里也算有人作伴,不孤独。
他的师父是个杀手,人称“铁猴子”马长空。长长的头发总是遮着脸,让人看着很恐怖。
可他知道,师父一点都不恐怖,最起码对他很好。
“你永远都成不了绝顶杀手!”
师父的话又在他的耳边盘旋,久久不能散去。他想到那个屠夫喉咙被割断的一刹,那喷发而出的红雾,令他当时一阵恶心。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杀人吧。”他喃喃道。
古一鸣从怀中掏出一团揉皱的信封,展开的信件上写着五个字:“铁掌褚霸天。”
他眯眯眼睛,然后把信件用烛火点燃,扔进了火盆里。
心里念叨着:“又是个烫手的山芋!”
三.
褚宅。
暗淡的黑夜侵蚀着整座宅子,阴冷的风使得木叶簌簌的掉落。巡夜的护院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心里暗暗地骂道:“这种鬼天气,要了命了!”
练功房的中央正支着一口大锅,锅中满是通红的铁砂和许多名贵的药材,在旺盛的火焰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褚霸天此时正裸着上身,在掌心和手臂上抹着一种不知名的药膏。然后屏气凝神,竟将整条手臂都插入铁砂之中,不断地翻搅起来。
而古一鸣,此时正躲在远处的假山之后,将这一切真真地看在眼里,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褚氏铁砂掌果然名不虚传!”
正在练功的褚霸天直觉后背一凉,心里大呼“不好”,就势一个翻滚,双手合十,硬生生接下了将要砍在自己脑袋上的利刃。
临行之前师父马长空曾对古一鸣再三叮嘱,切不可和褚霸天的铁掌硬拼,以免落了下风。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褚霸天居然如此灵活,竟躲过了他的偷袭。
褚霸天哈哈一声大笑,说道:“何处毛贼,竟敢对你褚爷爷下刀子,嫌自己活得长了吗!”
古一鸣看着褚霸天厚重的手掌,眼神一亮,身形一转,反手就是快速闪电的一刀。
“啊!”只见两只血淋淋的大手滚到古一鸣的脚下,褚霸天痛得满地打滚,通红的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的话太多了。”古一鸣幽幽地说道,一把青羽刀搭在了褚霸天的脖子上。
“下辈子做人别这么大意了。”
“爹……”
古一鸣心里一颤,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抱着把布偶,看着地上的褚霸天,呆呆地叫了一声。
“爹,你怎么了?”
褚霸天挣扎着坐起身,对着孩童吼道:“靖儿,快走!”
孩童见他怒吼一声,竟吓坏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褚霸天一脸绝望,他对着古一鸣哀求道:“你杀了我吧,只希望你能放小儿一命,他是个孩子,什么都没做过!”
古一鸣看着浑身是血的褚霸天,眉头微皱,握紧了手中的刀。
“做父亲的都这么疼爱自己的孩子吗?”
四.
寅时刚过,谷老头身影佝偻,正在慢悠悠地收着面摊。
“谷老伯,一碗牛肉面。”
谷老头转过身子,看着身后坐着的古一鸣,眼神有些诧异。
古一鸣从披风中伸出缠着麻布的左手,指了指桌上的酒坛。
“上好的竹叶青,请你。”
谷老头坐了下来,看着古一鸣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受伤了?”
古一鸣面无表情地说道:“昨日我要去杀一个人。”
“哦?”谷老头有点感兴趣,“然后呢?”
“可那人有个儿子,才四岁。我下不去手,就放了他……”
古一鸣饮了一大口酒,然后继续说道。
“师父说我不是当杀手的料,削去了我的一根手指,但是……”
古一鸣转过头看向谷老头,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师父想让我再杀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谷老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立刻站了起来。他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你不能杀我……”
古一鸣也站了起来,对上了谷老头的眼睛。“我也很好奇,你和师父素昧平生,他怎么会对你感兴趣?”
谷老头浑身颤抖,然后没力气般坐了下来。“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
“你说的是真的?”古一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老头,他的眼神有些狂热。
“嗯,都是真的。”谷老头搬起酒坛,咕咚咕咚喝起酒来。
五.
夜已深了,可马长空还没有睡。
他坐在桌子前,烤鸽、牛肉、白鸡、蒸鱼,各种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这种事在平时是不敢想的。可今天是个好日子,再加上那热腾的人头下酒,就真的是美滋滋了。
“吱呀。”门开了,缓缓走进一个人。
马长空握住了手边的铁拐,只有这冰凉的感觉会让他感到一丝的安全。
“原来是一鸣回来了。”马长空撩开眼前的头发,看着手里空空的古一鸣,心里有些失落。“怎么,又失手了?”
“没有,徒儿只是把他带回来了。”
“什么!”马长空握着铁拐的手在发抖,他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如果是这样,那今天下酒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人头了!
“师弟,别来无恙。”古一鸣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正是面摊的谷老头。他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师弟可真是狠心,竟让我古星魂的儿子去杀他的亲爹。”
原来谷老头就是当年的“青羽飞鸾”古星魂,一人独挑六大派掌门,可最后却人间蒸发,再无消息。
古一鸣走到桌子一旁,默默地吃起了菜。
“我狠心?”马长空的面目有些狰狞,“当年要不是你横刀夺爱,师妹又怎么会含恨而终!”
古星魂沉默了一下,说道:“当年我酒后乱性,确实害了师妹。后来为了躲避仇家,我隐姓埋名三十年,让她母子孤独无依,受尽磨难。”
但他又恨恨地说道:“可你不要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你断的岂止是双腿!估计连命都没有了吧?”
他脱下上衣,肩膀上露出两个可怕的疤痕,朝着马长空吼道:“而为了救你,我却被人打碎了琵琶骨,这一身的功夫都废了!”
看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马长空心中又急又气,拿起桌上的乳鸽就朝古星魂丢去,大骂道:“去死吧。”
古星魂见扑面飞过一个黑影,躲闪不及,被狠狠砸中了脑袋。用手一擦,满满的全是油水,心中恼怒,也顺手捡起一只鸡腿扔向马长空。
整个屋子里噼里啪啦,两个人打得好不热闹。
最后,桌上只剩下残留的汤水和碎片,两个老头子都鼻青脸肿,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古一鸣抹抹嘴,伸了个懒腰,神情悠然地扫视了一眼两个老家伙,问道:“打完了吗?”
马长空喘着粗气,指着古星魂,说道:“等我恢复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古星魂对着古一鸣摆了摆头,轻声道:“鸣儿,给我杀了他。”
“够了!”随着古一鸣一声呵斥,两个人明显一愣。
“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古一鸣收拾着桌子,随后停了下来。
“我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人也武功尽废,怎么还是什么都看不透?冤冤相报何时了,好好反省吧。”
两人四目相望,沉默不语。
古一鸣收拾妥当,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他来到厨房,挽起了衣袖。“今天我来下厨吧。五菜一汤,外加三碗牛肉面。嗯……开个面馆也不错,古老头手艺这么好,师父可以算账,甚好!”
炊烟从矮矮的烟囱里弥漫出去,笼盖了着宁静的黑夜。
(完)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极限挑战训练营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