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电影篇幅缘故,冯小刚的《芳华》相对原著删繁就简。
原著中,严歌苓以萧穗子的角度给出了太多个人视角的诠释和猜想。
冯小刚则大刀阔斧地把它们切割成几个单元,只展现故事,故事背后的人情冷暖留给观众去猜想。
刘峰和林丁丁的纠葛相对弱化,更像是刘峰和何小萍如何走向相依为命的故事。
何小萍在原著中名字是何小曼,相对于小曼的柔美,小萍接地气也暗喻这姑娘浮萍般的人生。
不同于原著的大篇幅的正面描写,电影用几个场景侧写了何小萍进入文工团前的遭遇。
首先是何小萍和父亲的通信。
当何小萍得知萧穗子的父亲平反之后,她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向父亲哭诉,六岁随着母亲改嫁到继父家后的委屈。母爱离去,她整日受着弟弟妹妹欺负。她期盼着自己亲生父亲的归来,因为只有在父亲那里,她才能得到爱。
再次便是何小萍被评为标兵精神失常后,刘峰去探望她,从军医口中转述了小萍母亲对这个女儿薄待的忏悔。
何小萍的军装照片则是整部电影的线索镜头,也是她和刘峰的感情发展路线。
在电影开场,刘峰去接何小萍入伍,告诉她拍张穿军装的照片寄给家人;因为自己的军装未到,何小萍偷拿了林丁丁的军装拍照想要尽早寄给“改造中”的父亲。这件事暴露后,何小萍彻底被边缘化了。
军装事件甚至是她被欺侮的源头,在搓澡海绵胸罩那场戏中,依旧有人拿出“军装事件”来矮化何小萍的人格。
同性之间的欺侮蔓延到异性,在练舞场上,朱克作践她她像泔水桶里捞出来一样馊的时候,刘峰走出来挽回了何小萍最后的尊严。
正如多年后,他从地板下发现何小萍撕碎藏在地板下的军装照,慢慢拼起,粘合,最后还到何小萍手里。
但是,刘峰和何小萍之间最有张力的感情戏,却不是两个人都在场的时候。
影片中情感最有张力的地方,莫过于文工团对战场残疾战士的那场表演。
这场戏用了很常见的交叉蒙太奇剪辑手法,一边是那些文工团中安稳度日男兵女兵们在舞台上展现他们的风采; 一边是精神失常的何小萍一个人在草地上独舞,没有演出服,没有音乐,没有夸张的面试表情,她平静而恬淡。
而这场舞,正是朱克作践何小萍“馊“不愿意托举她,而刘峰站出来的那一场舞。只有这一场舞,才能唤起何小萍的浑噩的知觉,那是她的芳华。
这也是电影比小说更有艺术表现力的地方。
相对于刘峰和何小萍之间的戏码,刘峰和林丁丁之间的冲突就太过扁平。
对林丁丁的触摸事件,是刘峰末路的一个关键转折。
刘峰爱着林丁丁,而年轻又心高气傲的林丁丁不能爱一个“好人”,这是原著中严歌苓极尽渲染的事情。但是除了拉练脚上长水泡,幽会中被摄影干事喂罐头这个情景比较独立之外,林丁丁的存在感都比较弱。
在多年后,刘峰、郝淑雯、萧穗子的会面中,郝淑雯拿出林丁丁的照片和萧穗子两个人说笑,你说现在让他摸,他还摸吗?
萧穗子说:用假手摸都不摸。照片上的林丁丁已经没有当年的风采,只是一个身材走形的女人。
在一场访谈里,主持人谈到如何用特殊背景时期“文工团”故事与观众进行沟通?
冯小刚回应,人都是要经历青春,芳华岁月是相通的。年轻人都有的躁动,那种激情澎湃,热血,那些爱情、牺牲、献身,这些现在的年轻人也都有,这些东西它们之间是有通道的。
如果基于这个初心,电影的处理就有些平淡了。
原著中,林丁丁她们是在岁月蹉跎老去时,察觉青春时期自矜和倨傲无用,从而感叹当初何必因为一次触摸就把他送上了末路。
这才是芳华逝去,然而这样的感叹在在电影里却被大大弱化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去变形的皮相。
美人迟暮固然令人叹息,但最令人遗憾的,还是随着容貌逝去的那些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