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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快四点的时候，徐英浩让一个电话吵醒，他下了床躲到卫生间听了两句，才出来轻手轻脚穿衣服。文泰一睡得懵，半梦半醒的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翻个身想去摸手机，刚伸出手就被徐英浩捉住手腕，他把被子给文泰一盖好，压低声音:“院里有事，我先走了。上班了记得锁门，听话，再睡一会。”

文泰一迷迷糊糊点头，应了两句就安心睡过去。

徐英浩接到的是钱锟的电话，说转来附院的一个病人，要他亲自来看。病人不是通过急诊送来的， 是市二院那边转过来的，直接转到神外已经有好几天了。转来的时候情况不算差，就是年纪大了点，神外给他倒出来普通病房，安排这几天手术，家属不依，说是要出钱住单人病房。陪同一起来的家属是个中年女人，是病人的女儿，一来就直接杀到神外郑主任的办公室，说自己家里有人，又要郑主任亲自主刀动手术。这样的情况动手术还不用郑主任亲自上，问了才知道，这个病人退休前是副省级的干部，女儿和女婿也是市里的干部，女婿是副市长，官还不小。

钱锟把情况报到徐英浩这里，他大笔一挥，安排郑主任今天给他做手术。问题不大，一台手术能解决的事情，徐英浩就没放在心上。到了今天手术的日子，钱锟打电话过来，徐英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到神外一看，才知道是退休副省级的女儿，临时改了主意，非要徐院长一起进手术室盯着，保证这个手术一定成功。钱锟解释了半天，再三保证病人情况良好，郑主任医术高超，手术交给他问题不大。人家不听，打电话喊来自己的丈夫。副市长面上通情理，话里话外少不了要耍威风，官大一级压死人，徐英浩没办法，只好妥协，反正就是进去看着，倒是郑主任，老大不高兴，觉得是病人家属看不起他这个主任医师。

“得了，做得不错，出去拍个复查CT就能推清醒室了。小朴，缝合吧。”郑主任说完，抬起血淋淋的双手绕开手术台让出位置。朴医生把血管钳交给护士，低头穿针引线，在副省级开了瓢的脑袋上缝合，转眼瞥到角落里压阵的徐英浩，多嘴问了一句:“硬膜下血肿还要出动郑主任亲自上，来头不小吧？”

小护士挑眉，手上的动作不停:“可不是，听说退休前是副省级呢，女婿还是副市长。你看沈副主任都只打下手，郑主任亲自上还不算，徐院长还得督阵。”

“懂了，副省级嘛，官是不小。”朴医生点点头，用镊子夹着棉球清理副省级鼻子边沾到的血迹:“用普外主任的话说那就是...什么来着，噢，资本的力量。”

徐英浩幽幽开口:“什么资本，专心缝合。”

小朴医生手一抖，镊子差点划过副省级的脸颊，深呼吸了两次才继续缝合。沈副主任和郑主任在一旁收拾用具，郑主任抬眼瞧墙上的钟，用手肘捅了一把沈副主任:“昌珉，咱这台手术才这么会儿，出去又得挨骂。”

“哎，手术简单我们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待越久越好。算了允浩哥，就让她骂几句，出去了我请你喝东西。”

沈昌珉摇摇头，徐英浩过来拍他肩膀:“没事吧，我看手术没问题啊。”

“没事，就是一会又给人骂。”郑允浩给人开颅这么些年，见过不少难缠的病人，像今天这么难缠官还这么大的他倒是没见过几个。

徐英浩了然:“这样，一会你和昌珉先走，我推他去清醒室。我顶着，总不至于还能明着骂我这个院长吧。”

把病人推出手术室，徐英浩摘了口罩一边走一边和副市长解释:“您可以放心了，手术很成功，一会儿推去做个CT，没问题的话很快就能醒了。”

送走了副市长一家，徐英浩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普外。普外大早上没什么人，郑在玹准备早上的查房，一见徐英浩来，放了手里的工作拉着徐英浩进办公室。徐英浩刚坐下，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文泰一打来的。

“你醒了，这么早，吃饭了吗？”

“路上吃了，我跟你说一声，门我锁了。”

“好，我知道了，晚上下班早点回家，我今天可能晚点。”

徐英浩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郑在玹笑得不怀好意。他坐在沙发上云里雾里，郑在玹神神叨叨的，慢悠悠踱了几步:“我问你，咱俩是不是兄弟？”

“不是啊，我一直当你是儿子。”

......

郑在玹差点一巴掌甩徐英浩脸上:“滚一边去，老实回答，昨晚上跟你在楼下卿卿我我的人是谁？”

“你说谁?”

“还装，真不拿我当兄弟。”郑在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几步走到窗户旁边，指着窗外:“事到如今还不承认。”

“别别别别激动，我不认你也不至于要跳楼吧。”

“......滚啊，谁要跳楼，我的意思是我昨晚从窗户这里亲眼看见你坐楼下跟人聊了半天，还有刚才那个电话，你就说吧，是不是要瞒着哥们脱单了。”

徐英浩耸肩:“人家是警察，瞎说什么。”

“哦?我就说你平时作恶多端吧，警察都来抓你了。”

“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哑巴的，还是要我找钱锟多排你几天班，反正你也单身，我看你现在这样挺闲的。”

“可别，我赶着查房呢，还有个小警察等着我去换药，我可忙了。”郑在玹摆手，赶紧溜了出去查房。

小警察李泰容刚睡醒，懒洋洋缩在被子里，想着董妈妈今天又煲的什么汤，他休息了几天，身子都养得乏了，就乐意窝着不动。郑在玹端着换药用的工具推门进来，掀开被子想查看李泰容的伤口。

“主任，我问你个问题噢。”李泰容解开病号服，双手蜷在胸前，露出白花花的肚子给郑在玹看，等换完药了才戳戳肚子上的肉肉轻声问郑在玹:“你觉得我有没有胖了？”

郑在玹还以为他是要问自己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刚准备公事公办说两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没想到一下子被李泰容噎得说不出话，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指戳了两下李泰容的小肚子，观察了一会:“我感觉还行，不胖。”

李泰容心满意足扣好衣服，美滋滋又缩回被子里，郑在玹刚准备走，又被人拉住白大褂的衣角，一扭头瞧见李泰容昏昏欲睡眼皮打架，还拉着他不放:“主任，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郑在玹放下托盘，握住李泰容的手放进被子里，轻轻说了一句好，又问他想吃什么。李泰容一说吃，清醒了些:“董阿姨煲汤来，你要喝吗？”

“喝，但你要适当忌口，中午来我办公室吧。”

李泰容点头，把被子拉到胸前，手老老实实放在肚子上揉揉，小声说伤口有点痒。郑在玹端起托盘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他:“千万不要挠，忍忍。”

郑在玹出了病房，碰上来上班的钱锟，身旁又跟着李永钦提着保温桶，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李永钦看见郑在玹还打了个招呼，钱锟停下来，从包里翻出来一盒牛奶和面包塞给郑在玹:“又查房，没吃饭吧，拿着垫垫。”

“少来，你不吃啊?”郑在玹撕开面包咬了一口，又把牛奶递还给钱锟。

“拿着吧，我等会有的吃，还不许哥关心你了。”钱锟把牛奶推回去，哄小孩一样，伸手揉了一把郑在玹的后颈，面露慈爱:“我们在玹乖啊，多喝牛奶，长高高。”

郑在玹差点没噎死，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二话没说就用手臂把钱锟勒在怀里:“当然当然，谢谢锟妈妈关心。”

郑在玹没下狠手，钱锟装出快要窒息的样子翻白眼，狠狠一脚踩在郑在玹的皮鞋上，郑在玹吃痛，把人放开还趁机在钱锟腰上掐了一把:“妈，儿子疼你吧？”

“疼，疼，我的好儿子。”钱锟捂腰，狠狠瞪了郑在玹一眼，临走还不忘要占郑在玹的便宜。郑在玹吸了一大口牛奶，笑出深深的酒窝，耸肩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目送钱锟去上班。

“锟，你和郑主任关系很好吧。”李永钦进了办公室，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嗯，在玹大学跟我一个学校的呢，是小一届的学弟，那时候喜欢他的人可多了。”钱锟把包放好，脱掉外套挂起来，穿上白大褂凑过去看李永钦带来的饭菜:“老是麻烦你带东西来，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刚好来复查，我想锟应该也没吃饭，就带过来一起吃了。”李永钦摇摇头，把温热的白粥摆在桌上:“我最近咳嗽得厉害，反反复复的，很不舒服。”

“是干咳么，有没有痰？”

“没有，嗓子很痛。”

“感冒么，还是咽喉炎...。”钱锟喃喃自语，把圆珠笔插进胸前口袋，从抽屉里翻出压舌板:“张嘴我看一下，啊——”

李永钦微仰起头，张开嘴让钱锟检查，钱锟看了几眼，安慰他:“没什么大事，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感冒引起的咽炎吧，一会你去内科，我让他们给你开一点福尔可定。”

“好得快吗，咳得我难受。”李永钦扭头咳了一阵。

“没事的，按时吃药就好，福尔可定对消化功能有一定的刺激，你最近吃清淡一点吧。我本来想开右美沙芬，刺激小，但你身体不好，不能用。”钱锟把压舌板丢进垃圾桶，没具体说明原因，只是用一句身体不好草草带过。

有精神病史的患者禁用右美沙芬，李永钦最近精神状态太差，钱锟给他重新做了检查，报告还没出来，他不敢贸然选择刺激性更小的右美沙芬，而是选择了福尔可定，虽然福尔可定可能会造成消化功能紊乱，但目前也是最好的办法。

“锟，过来吃饭吧，我不吃了，感冒要是传染你就不好了。”李永钦用纸巾擦干净筷子，递给钱锟。

“真的太麻烦你了。”钱锟接过筷子坐下来。

“怕我麻烦吗？要不然周末到我家里吃饭吧，认识这么久你都没来过我家。”李永钦坐在钱锟对面，把小菜推到他面前:“你还没见过Andy吧，它很有意思的。”

“你周末没有安排吗?”钱锟夹了一筷子菜，低头喝粥。

李永钦摇头:“没有的，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

李永钦说完，面露沮丧地低下头，钱锟赶紧答应下来，李永钦撑着脸看他，又问他喜欢吃什么，能不能吃辣。

“我让Maria做泰国菜吧，你可以吃吗？”

“好啊，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挑食的。”

李永钦点头不说话了，扶了扶鼻梁上架的金丝细边眼镜，默默看着钱锟吃饭。

金廷祐最近吃的东西越来越少，黄旭熙以为是保姆阿姨做的饭菜不合他胃口，检查了菜谱，都是金廷祐平时爱吃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桃姐，廷祐最近一直吃这么少吗？”

“是啊，少爷老说没胃口，您在家他还多吃点，您不在家的时候吃得少了。”

黄旭熙皱眉，扭头去瞧金廷祐，他一个人乖乖缩在秋千椅里假寐，双腿垂下来，露出裤管里一小截白而瘦削的脚踝。黄旭熙心软，端了一杯温的牛奶走过去:“廷祐，起来喝牛奶吧，今晚我们去叔叔家看小凯好不好？”

金廷祐缓缓睁开眼睛，接过牛奶抿了一口:“去看小凯......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们一起去，然后在叔叔家吃饭，好吗？”黄旭熙屈指在金廷祐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又笑起来，监督他把牛奶喝完。

“桃姐，桃姐，你去楼上帮我把上次买的小汽车拿下来好吗。”金廷祐几口把牛奶灌完，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欣喜又着急地站起来想要去厨房:“旭熙，我去切一些新鲜水果带过去吧。”

黄旭熙笑，摇摇头拦着他:“别忙了，叔叔那边什么都有的，他还那么小，哪会玩小汽车呢。”

“那怎么一样，叔叔家是叔叔家的，我都好久没见小凯了。”金廷祐撇嘴，黄旭熙赶紧打发桃姐去切水果，看金廷祐有了点活力，他心里也高兴，又觉得有点吃醋:“小凯还这么小，你就这么宠他，哪天别把我抛到脑后了，我只能一个人回西贡养老了。”

“少胡说八道，小凯你不疼啊。”金廷祐也笑，又翻出来漂亮的贴纸，仔仔细细贴在小汽车的包装盒上:“西贡我不喜欢，我们就在内地多待几年吧，等小凯上学了，我们带他回香港。”

黄旭熙任他说，也去工具箱里翻出来剪刀和彩纸，剪了几个爱心贴在盒子上，金廷祐嫌他大手大脚剪得丑，赶紧让他去厨房拿切好的水果，黄旭熙吐舌头，溜进厨房去。

“还是您有办法，我好久没见廷祐少爷这么开心了。”桃姐把洗干净的苹果和猕猴桃打成果泥，又切了一份火龙果，通通装进餐盒里交给黄旭熙。

“他就是想小凯了，桃姐，你从明天开始再做些药膳，给他补补身子吧。”黄旭熙把餐盒用塑料袋子装起来，想想又觉得不行，吩咐桃姐去楼上翻出来几个牛皮纸袋，是他以前和金廷祐去日本游玩的时候装纪念品的漂亮袋子，他没舍得扔，今天派上用场了。

准备就绪，黄旭熙给叔叔打了电话，开车带着金廷祐去看小凯。金廷祐抱着小汽车玩具坐在副驾，笑着听黄旭熙讲公司里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怎么懂，偶尔应两句，满心想的都是小凯。

车开进西二环的别墅区，寸土寸金的地段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明码标价，本来黄旭熙想把房子买在这里，和叔叔家挨着，但金廷祐嫌吵，不肯住。他一向以金廷祐为先，就把房子买在稍远但安静一些的别墅区。

下了车，叔叔阿姨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是黄旭熙在内地唯一的亲人，也是从小看着黄旭熙长大的，前两年才回来内地做生意。黄旭熙对花钱没什么概念，他在生意上精明得很，很有头脑，就是没什么花钱的打算，大部分都交给金廷祐存起来做投资，也很乐意把钱给叔叔阿姨做生意，前些年叔叔家的独子从学校毕业，他还去买了一辆跑车送给堂弟，让他开着去上班，小伙子接受了礼物，转脸就送给了父亲，他的工作性质不适合开跑车。

阿姨过来接东西，黄旭熙把水果交给她，金廷祐自己抱着小汽车，问了一句小凯在哪里，叔叔笑了，说小凯在客厅看电视呢。

进了屋里，黄旭熙和叔叔聊天，阿姨去厨房把菜端出来，金廷祐径直去了客厅，一眼就看见被保姆抱在怀里的小白团子。他喜欢得紧，保姆教他怎么抱孩子，他手足无措把小凯抱在臂弯，另一只手又小心翼翼扶住孩子的小脑袋，小凯咿咿呀呀会喊一些音节，挥舞着小手臂抓了一把，黄旭熙走过来，把手指伸过去，小凯一把握住，揪着要往嘴里塞。金廷祐窝心得很，抱着小凯就不想放，黄旭熙抬手揉他的后颈，顺着脊背抚了两下:“高兴了吧。”

“旭熙，你看他多可爱啊，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金廷祐盯着孩子，又抬头问黄旭熙。

“旭熙这孩子小时候可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块碳一样。”叔叔也过来，抢在黄旭熙前面回答，惹得黄旭熙想起自己小时候黑黑瘦瘦的样子，没忍住笑起来。

“叔叔，弟弟今天没回来吗？”

“回来，你阿姨刚打电话问了，今天下班早，应该快到了。”

金廷祐坐在地上，在保姆的指导下逗孩子玩，黄旭熙怕自己动作大，吓着孩子，就在一边站着看。玩了一会，听见门铃响了，保姆去开门，又回头喊。

“小少爷回来了。”

黄旭熙最疼他这个堂弟，等人进了客厅就把人揽进怀里，工作上的事情感情上的事情，能想到的都问一遍，小少爷笑嘻嘻没个正行，又不肯老老实实回答，嚷嚷着肚饿要吃饭。黄旭熙从背后把人抱起来，绕了一圈才放下来，掐了一把小少爷的脸颊。

“哥，我都要晕了！”

“仁俊，你们领导怎么回事，你最近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