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邂逅玉兰花,记得是二十年前途经广州,惊艳于车窗外耸入云端的花树,高且大,震撼的璀璨。以为红花总有绿叶伴,惊诧不已,这里的花可以没有一片绿叶,满枝是花,纯粹的白色,纯粹的紫魅,远远望去,仿佛无数只千纸鹤飘飞在枝头。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海市蜃楼般久久筑在我心头。
二年后建造新厂区,我特意要求园林公司釆购了八棵玉兰树,白、紫、黄三色穿插种植,种成了一片花林,从此日日季季,我与玉兰花互赏互伴。
玉兰花是报春花,盛开在严寒后的早春。冬季它会脱掉外衣,光膀子沭浴在冬日浅淡的阳光里。一切还萧瑟凄凉的冬末,它已绿绒绒一树毛苞,告诉我忍一忍,冬已是穷途末路。咋寒还暖的早春,忽一日你会惊喜的发现,那一片已是熠熠闪闪,玉石缀满枝头。于是我知道,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玉兰花可以很高大,甚至高至二三十米,树杆可以粗至几十厘米,树皮青灰亮泽,不像杨柳梧桐树年年修剪桠枝,因为玉兰树伤口愈合慢,唯有枯枝才能截枝。四季分明,初春花开,花谢后开始吐翠成叶,然后生子结果。夏季茂密浓绿,耐干耐酸不耐碱。落叶乔木,秋季也能渲染一树斑斓秋叶。冬季大约冬至时节才会落光叶子,赤膊赤拳,宣誓与严寒抗争到底。
玉兰花是九瓣花,花瓣形似月弯似的腰果,如玉润泽,晶莹光滑。特别欣赏玉兰花的花苞,从青涩的细苞渐渐长成宝石样的花蕾,历经几个月,最后玉琢成盈润饱满的尖塔,在阳光里幽幽闪闪的含羞,分外惹人怜爱。我觉得树是真正的花艺师,它会把自己的花蕾包裹得有序有形,一片片,从里到外,一丝不苟,严实妥贴,叠成儿时的宝塔糖,铜制的子弹头,玉雕的灯泡。若这些花瓣给我,我想我是无论如何叠不成这个极致模样的。
每年春节过后有一个雨季,霏霏雨丝恼得烦燥时,忽来阳光浅浅几日,暖阳温抚的喜悦里,一日发现玉兰苞笑得爆开,犹如芭蕾女孩翘动的脚尖欲跃飞起,第二日,月亮弯的敞开一片,如芭蕾女孩的婀娜一绽,第三日又是一瓣,第四日再一瓣,如芭蕾女孩的白色裙衩,四片飘逸绽动,约莫半月,九瓣花片完全展开,朵朵风里摇曳,如微澜在水中荡漾,如白玉水头在飘动,如水晶流光在溢彩,这是玉兰花最灿烂的时刻,是我厂区最芳华的季节。
大约三月中旬,我每日几刻驻足仰望玉兰花,一朵朵白,一朵朵紫,一朵朵黄,真是玉琢的骨朵朵,亭亭玉立,清丽脱俗,有种不容亵渎之冷峻气韵。都说梅花傲娇,其实梅花单薄的五,瓣如影如剪的平庸,怎能与玉兰花兀立空间,傲笑风月之凌厉气势相提并论?
那几日,我常常久久凝望幻想,我厂区西边是一条连着一座桥和一个城的景观大道,我想如果改造成玉兰花景观大道一定别有趣味。比如街道两边每隔一公里,相继种植白玉兰,紫玉兰、黄玉兰;中间是路灯带,材质用白玉、紫水晶、黄玉,制成灯罩是其花之造型,制成灯杆是其树之造型,对应布置;偶而几处立几座“七仙女蜡像”景观,仙女之衣缀满玉兰花瓣,夜空里熠熠闪耀。晚上十里玉兰花路灯亮起,那会是哪般的璀璨?!两旁的玉兰花清香四溢,香延十里长街,你开一辆爱车,或约三五伴闲逛,那会是哪般的梦幻?!春夏秋冬,玉兰花长盛不衰,那会是哪般久远的遐想?!
遗憾的是花开仅能繁华半月,然后盛极而衰。如果遭遇几日雨天,我的心会疼,雨之摧残,纷纷掉落,白白紫紫的玉片被沾污一地。如果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春风徐徐吹,玉白、魅紫、金黄的花瓣,飘逸逸落下,纷纷然,闪闪亮,如仙女下凡,那是种别样的浪漫和悲壮,道不出的遗憾和怜惜,常常我会情不自禁撑开双手,去拥抱,去承接,心怕掉落碎一地。
看着满地的花瓣,随风漫卷,有些飘远了,有些落入水沟消失了,些许心痛,些许着急,我弯腰捡起一瓣瓣,想着不如从新拼起做成玉兰花灯具,白色的六朵为客灯的壁灯,三十六朵树叉形为客厅的吊顶,十八朵为餐厅的吊顶;紫色的,十八朵为女儿房间吊灯,十八朵的落地树形为女儿的书房灯。然后再扯两块长长的丝绸布,一块白色,一块紫色,把捡起的玉兰花瓣,白对白绸布,紫对紫绸布,一片片鱼鳞似的缀上去,做两条拖尾婚纱礼服。一条给我女儿,一条给我侄女,结婚那天,洒满玫瑰花瓣的梯台上,那婚纱孔雀开屏的绽放,幽幽闪闪的玉兰花瓣,沁人的清香,我想一定浪漫而梦幻,兴许女儿们会喜欢。
如今虽然工厂不常去,但对玉兰花的情缘,一如既往的深陷,旅足无论何处,遇见的瞬间,便是仰望,膜拜,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