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谋臣第二·美男子陈平

首先,请允许笔者先对于本文题目做一个解释。众所周知,秦末汉初时期,天下各路诸侯的谋臣之中,论成圣者,无疑,必须是留侯张良,如汉高祖刘邦为其所赞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或许更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与张良同时期,也就是同在刘邦麾下,还有一名谋士,其人之能,其人之才,其人之智,虽不如张良,却也可稳居天下第二谋臣之位,何也?

是啊,凭什么?就单说那位范增,在很多人的眼里,便是将其夸赞的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甚至更有人因此判断说,如果项羽能够事事都听范增的话,那么,项羽必赢,然,殊不知,范增若真的是盖世奇才,那又为何连个区区二十几岁的项羽都摆不定呢?何况,即使是在史书上,作为项羽麾下的第一谋士范增,其人的一些建议和谋略,虽然有不错的地方,堪为楚军中第一谋士,但,真正做到扭转战局的计策,却着实乏善可陈,故,就笔者认为,范增的名气怕是言过其实了。

而再说陈平,没错,这个人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可,若在研究楚汉历史的专家眼里,陈平此人可就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如后代史学大家司马光便是这样夸赞陈平的:“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吴国得伍员而克强楚国,汉得陈平而诛项籍,魏得许攸而破袁绍;彼敌国之材臣,来为己用,进取之良资也。”

在这里,司马光可是将陈平的历史地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或许有人要问了?难道司马光不知道此时还有张良吗?司马光当然知道,但,司马光更清楚,陈平此人于刘邦的真正重要作用。

如刘邦曾经夸赞陈平的:“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

但,为何陈平却偏偏就没有像张良那般流芳百世呢?

关于这个答案,其实陈平自己也做过解释: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史记·陈丞相世家》

没错,这就是陈平为何终究难以如同张良般为后人所熟知的原因,即,陈平此人,多行阴谋。而这里的阴谋,也并不一定就是那种阴毒的诡计,这里只是为了和张良用的很多阳谋进行对比,当然,陈平此人的很多计策,也确实是上不了台面,但,重要的是,陈平的计谋,确实是管用,而且是真正的一计毁一人。故而,如陈平自己说的那话,通俗了讲就是,做的事很多都太下作了,而且毁掉的那些人个个也都是盖世枭雄,故而,其后又怎么可能为后人所喜呢?

而笔者在开始时,其实是更想为陈平起一个毒士的名号的,然,想了想,毒这一字,虽然符合陈平的计谋风格,但,却并不符合陈平这个人,故而,笔者便弃之不用了。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美色。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史记·陈丞相世家》

如史书记录,陈平此人的出身其实并不好,准确的说,就是家境贫寒。但,偏偏陈平此人却极为好学,更喜读书,家里虽有田三十亩,却独独要住在兄长家蹭吃蹭喝,平日里呢,没事就尽出去瞎溜达。而陈平此人,虽然史书中没有明确记载其的长相,但其中的一句“人长美色”,大家可自行脑补,总之,应该算是符合大家对于那些俊朗文士的基本印象。

客观上说,陈平这每天的小日子也确实过的很不错,但,旁人却多瞧不起陈平,为何?一个七尺男儿,整体什么事都不干,也从不给家里面帮忙,整天就知道出去游玩,还老是在自己的兄长家蹭吃蹭喝,这放到现在,活脱脱的就一啃老族,当然,如果放这里,那就应该算是啃兄族了。

而陈平的兄长虽然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其妻子却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对着陈平的兄长说,就这样的小叔子,还不如没有呢?结果,祸从口出,居然就因此被陈平的兄长给赶走了。对此,笔者还是要为这个被陈平兄长赶走的妻子说句公道话,虽然说你们兄弟情深,可,一个大男人,整天什么事都不干,还老是白吃干饭,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天天如此,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故而,虽然本文的主角是陈平,但笔者还是要骂陈平一句,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不过,对于陈平这样的人,居然在之后还是走那么大的好运,笔者也只能说,时也命也。

当陈平长大后要娶媳妇的时候,结果,陈平又出幺蛾子了,一心想娶个大家闺秀为妻,穷的还看不上,然,陈平却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所以,富人自是看不起陈平,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陈平,而穷人呢?陈平又看不上,故,陈平的这婚姻大事,也就这么一直拖下去了。

然,陈平的好运也来了,偏偏是有这么一家,就愿意把女儿嫁给陈平,而陈平呢?自然是异常高兴,欣然接受。

关于这一段记录,史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平欲得之。邑中有丧,平贫,侍丧,以先往後罢为助。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後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孙予陈平。”张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柰何予女乎?”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负诫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游道日广。《史记·陈丞相世家》

基本上,和当年刘邦取吕雉,一个类型。都是岳父相中了女婿,觉得此人必是大才,还教导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后一定不能仗着自己出身富贵而瞧不起陈平的亲人,要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待陈平的嫂嫂,要想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陈平的兄长。

以上,就是陈平的前半生,除了娶妻这事外,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但,至此之后,陈平的故事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公元前209年,大泽乡起义,秦末大乱开始。而陈平便首先选择了已经立为魏王的魏咎为第一任主公,虽然魏咎也算是给予陈平官职以示尊重,可,很多时候,却多无视陈平的建议,不听陈平的劝诫,于是,陈平便转投项羽。

陈平跟随项羽的时间倒是比较长,然,终究也和在魏咎那里的经历差不多,始终无法得到项羽信任,最后,因为害怕被项羽追究战败之罪,遂又投往刘邦。

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受平谒,入见平。平等七人俱进,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於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曰:“为都尉。”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诸将尽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史记·陈丞相世家》

客观上说,陈平就仿佛是上天特意为刘邦而准备的。陈平希望能受到重用,而刘邦又是天生的不拘小节,只要你有才,甭管是谁,都用,所以,这二人也算是一拍即合了。之后虽然有过些许矛盾,如旁人的诽谤,以及陈平此人收受贿赂等事件,但,均在陈平的合理解释之下,成功的赢取了刘邦的信任。

至此,陈平便向刘邦献上了他的第一条计策,釜底抽薪。

其後,楚急攻,绝汉甬道,围汉王於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锺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史记·陈丞相世家》

何谓釜底抽薪?如上述记载,虽然说了一大堆,但陈平的计策却很清晰,就是三个字,反间计。项羽麾下能臣,就那么几个人,而若是能离间这几个人与项羽的关系,那么,楚军自然就是不攻自破了。事实上,就这样的计策,笔者不信留侯张良想不出,但,为何张良不提呢?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原则问题,虽然说是兵不厌诈,可,真正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张良毕竟还是一个贵族,然,陈平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刘邦自然也不傻,一听就懂,遂直接拨给了陈平黄金四万斤,令其主要负责此事。

至于其过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其结果却很有效: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於楚军,宣言诸将锺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锺离眜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请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史记·陈丞相世家》

由上述内容,我们可以看到,陈平的计策,果真是完美的成为了现实。项羽与其麾下大将之间果真就不在信任,而真正让楚军损失最大的,无疑就是项羽和范增的反目,以及范增的逝去。什么叫釜底抽薪,陈平的此计,便是如此,真正的动摇了楚军的根本所在。

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封平以户牖乡。用其奇计策,卒灭楚。《史记·陈丞相世家》

而后,便是韩信向刘邦索王之事,此事虽然主要是留侯的功劳,成功的劝说了刘邦封赐韩信为王,但,正如史书的记录,陈平的神动作,顿时便让刘邦心领神会。如此,在内外夹攻之下,项羽焉能不败?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史记·陈丞相世家》

如果说,陈平出毒策毁楚军,还不够让人为之鄙视的话,那么,陈平接下来的谋划,可真就是让很多后人,甚至是当时之人差点恨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韩信,作为大汉开国军功最盛的人,然,其下场也是最惨的。可,若是论韩信为何落的个那般下场的直接缘由,那就唯有问陈平了。

当刘邦想要除掉韩信之时,便是陈平,为刘邦献上了引蛇出洞之计。

让刘邦假意用出巡云梦泽的口号,吸引当地封王前来参拜,然后,韩信当时是楚王,而云梦泽就是楚地的最大湖,自然,韩信一听闻刘邦来了,二话没说就去参拜了。至于结果,我们都知道,当韩信一进入刘邦营地,便被扣押,自此之后,便是死路一条了。

如此,陈平的两条计策,先毁项羽,后收韩信,真可谓是一策杀一人,自此之后,天下便再无可与刘邦抗衡者,而陈平,也因此正式成为刘邦最为倚重之亲信。

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於代。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高帝既出,其计礻必,世莫得闻。《史记·陈丞相世家》

白登之围,是汉匈历史上的一次转折点,但,终归,这也是一个历史悬案。没有人知道当年陈平到底是献上了咋样的计谋,才让刘邦免此灾祸,但,绝对不是很多人以为的就是贿赂单于老婆就能解决问题的。所以,如史书中记载的这句话:“其计礻必,世莫得闻。”

而就笔者认为,此计策恐怕是更为阴毒,所以,才更不能为人所熟知了,但所幸,陈平此计策,不仅保全了刘邦,更保全了汉军精锐,也算是大功一件。

其实,陈平此人不出名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由于其的很多计策,都太过隐晦了。

其後常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史记·陈丞相世家》

所以,如太史公在史书中,也只能遗憾的说一句“世莫能闻也”。

至于之后的陈平,虽然再无特别惊天之策,然,处事为人,却也是着实厉害。

刘邦死前,令陈平带人去收押樊哙,并杀之。然陈平却只是扣押了樊哙,并未杀之。而后当刘邦死去,陈平回头就放了樊哙,可谓机智。后,惠帝死,陈平是丞相,吕后当政,遂问陈平,可否封赐诸吕为王,陈平肯定的说,当然可以。结果,吕后一死,陈平便协助周勃杀了诸吕。后,汉文帝登基,陈平依然还是丞相。

历经惠帝、吕后、文帝三朝,各种势力明争暗斗,陈平却能始终游刃有余,可谓高明。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史记·陈丞相世家》

总的来说,陈平也算是善始善终,有个好结果。然,正如陈平预想的,他的后人,的确是苦难多多,而至于他,陈平,作为那个时期谋略仅此于留侯张良的人,却也一样是多为世人所轻。

殊不知,同是西汉时期的史学大家,为何偏偏要为陈平在记史之时列为世家?

汉初功臣无数,然,太史公就只将其中五人列为了世家。其中四人分别是萧何、张良、曹参和周勃。而陈平却能与这四人同列世家,由此,足可看出太史公对于陈平的推崇。

但,终究,陈平无论是从后人的结果上,还是后世的影响上,都是远远不如其他四人的,所以,便有了明代丁耀亢的这番话:

张良、陈平,皆汉元臣也。从龙开辟,权谋固可尽除乎?然良之术多正,平之术多谲,故平有阴祸以贻后,良以寡欲而昌终。谋之所及,算人不如算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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