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次农村老家。
记不得作为留守儿童中的哪一年,我在老家水泥做的土灶上用粉笔画了几个圆圈,像一个圆乎乎的小胖人儿,正自视得意我婆婆(奶奶)看见后却面露不悦,说∶叻是灶王爷,你乱画个啥子!一边不耐烦地说我,又忙半闭眼作揖,嘴里唠唠叨叨:不要怪他,他还小,不懂事…….
她责怪的瞥了我一眼,看见我怪异又不屑的表情她似乎又有点害羞,压低了声音,最后竟然没有了声音只剩嘴还在蠕动。
她终于念完了。
我说:婆婆你这个是假的,是迷信!她也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在地上找了一块砖头去擦掉灶上的粉笔小胖人,但是始终擦不掉。我觉得我妈说得对,她这个老太婆思想很封建,很落后。
我婆婆继续架材烧火,日复一日,一整天又一整天地煮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和圈里的猪食。我妈常说婆婆做事很摸索(慢,拖沓)一天周而复始地就只会做这几件事。此刻婆婆正专注的看着灶王爷,眼里闪烁着灶里的火苗。她一定是听到了我脑子里我妈的声音,突然怒不可遏地骂我是龟孙子,并厌恶的吼了一句:“朝你妈,个性强!(脾气秉性像你母亲的意思)喊你妈回来带你嘛”!
我才意识到,我妈说这,我妈说那,可我妈在哪儿啊,现在长啥样都不知道了,听说是胖了?
我拿了从小学偷回来的短白粉笔头,画了更多的小人,她接着用砖头一遍又一遍的给灶王爷洗脸,一遍又一遍,浇水再擦,似乎变淡了一些。她终于有了一丝勉强的欣慰,于是起了身又白了我一眼,婆孙两人都心知肚明,我还要继续画,她只能继续擦,竟彼此一句话也不多说。可惜了灶王爷的脸,被反复地画,反复擦。
数日后水干了小胖人儿还在那儿,甚至颜色都没有变淡,灶王爷的脸反而多了一些粗糙的划痕。我没有继续画下去,是我赢了。
终于婆婆用砖头留下的划痕和她本人一样消散了,但粉笔和水泥却他妈的是绝配,是擦不掉的,我婆婆生前擦不掉,她去世后的时间也抹不去,十年、二十年以后,我知道我画的那胖小人儿还会在那儿,他在那黑压压的破旧厨房孤独地等我,他还能闻到燃烧着塑料的刺鼻味,他能看见婆婆去捡木条被锈铁钉刺出血的手,黝黑,糙青筋凸起并浸出点已干枯血液的手,正颤抖着拿着火钳往灶里添柴火。
此时我终于推门而入,陈旧的房间里跟以前的摆设一样,除了几张新的蜘蛛网以外,一切都是那么的旧。我用白粉笔画的胖小人开心极了,他终于等到了我,他蹦到了我的怀里,像极了后来我等到了打工的回来的母亲一样,他终于脱离了灶台,回到了他该回到的地方,他长到了我的肉里将与我共存。
仁厚慈祥的婆婆,你的龟孙儿此刻正思念你。我爱你,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