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本是学习最为紧张和奋进的时刻,每个人都为了临近的中考一搏,曾经也是我死盯着的目标啊,只是如今我已经无力展望所谓的未来了,看着身边埋头苦学的同学,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无助,更多的是怨恨。父亲离开家时,带走了家中的几千元,母亲离开家时,又将剩余不多的存款几乎悉数带走。如今家里已属于负债的状态,盖房装修房子、田间化肥农药赊账等等,尽管这些与我无关,只是就目前生活费的来源也成了问题,沉溺于赚大钱的父母竟然无法提供给我金钱的援助,很是讽刺啊!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夕阳的美好浸染着这一切,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徒劳而已,围着操场一遍又一遍地行走着,止住思考,才能减缓这一刻的愤怒和无助。发生如此大的事,更多的是集中在父母的抉择、来去之上,却无人顾及我的感受,即使是同龄的堂哥堂姐,也没有带来一丝的宽慰,我像是被丢弃进了真空瓶!
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是,即使我能考上高中、中专,学费、生活费又有谁来负担呢?家中姑妈、伯伯们都不富有,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负担,谁也没有能力来承担我的费用!我的成绩也没有好到可以减免费用,如今面对父母远去的孤注一掷,我的心也彻底被打乱了,静不心来学习,一睁眼就是孤苦无依的悲凉,我没有能力和毅力承担生活的这些突发状况,没有安全感和强大的心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也许现在连中学生都没有资格继续了,如此浑浑噩噩地混过了初三的第一学期。是的,我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没有与命运作应有的搏斗就徒然放弃了,只是人啊,关键时刻得到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而我没有那份幸运。期末考试的成绩是惨不忍睹,母亲打来电话,一个劲地劝我过去,至少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新年,对于我的成绩,只是简略地过问而已,差到如此地步,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释然吧,至少升学的几率寥寥,不用被问责不尽父母的义务之说了。
奶奶在电话中一再的恳切父母回家过年,过了年再出去,哪有过年不回家的啊?可是被冲昏头脑的他们哪有心思回家啊,不说有钱没钱了。无论奶奶怎样哭着辱骂,父亲都不为所动,要知道父亲一直是奶奶的宝啊,始终最疼爱这个最小的儿子。我一直在犹豫,去还是不去?夜深人静之际,我躺在床上,望着简单装修好的房间,就禁不住地流眼泪,也只有在夜晚我才敢一遍又一遍地哭泣着,在外人面前,我始终保持着沉默,面对亲戚,总有听不完的大道理、训斥以及叹息,真的太让我反胃了,只想要逃避,即使是如此亲近的人!
那时还没有手机,唯有靠睡觉打发时间,饭总是会轮流吃,谁家做了好饭好菜总第一时间关照我过去,只是看到哥哥姐姐们和父母的亲昵时,一笑置之的背后是无尽的酸痛,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我遭遇如此的不公?凭什么啊?无声的呐喊分分钟扼杀着我。在新年的前三天,母亲打来了电话,满是心疼我,这也是离别后第一次与母亲促膝长谈的状态,两人哭的稀里哗啦,一声声对不起敲打在我的心上,也坚定了我出走的决心。与母亲聊过后,她立即去汇钱给我,第二天一早就让我去火车站,她和父亲会去接我。于是挂断电话,仍是颤抖不已,既是害怕又有些期待,想要看看父母半年多在外面的情境,与他们在一起是自己的内心期盼,好也不爱坏也罢,甘愿接受!
我只敢告诉奶奶,明天去父母那里,老人家开始是极力劝阻,东奔西跑地找人来劝阻我。只是啊,家里长辈来到后,也只剩叹息,让我想清楚这决定,非常大的可能就是进入传销组织,还出的来吗?学业怎么办?我犹豫着,说出想要退学的打算,毕竟成绩摆在那里啊!没有极力劝说的人,都害怕因自己留下我而惹上后续的责任,所以很快就散去了,各回各自温暖的家!唯有奶奶还在耳旁念叨着,担心我万一去遭了罪,在家万般好、出门事事难,可是我已经听不进种种教诲了!奶奶抹着眼泪,悄悄塞了七百元给我,晚上在大伯家吃的饭,一大桌子,气氛凝重,各种交待:路上当心、见机行事、不行就跑、劝父母回家等等,眼泪直打转啊!
还记得去年的过年,和和睦睦、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田间收成不错、父母高兴,新屋新气象,父亲鼓励我: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将来考好大学,有盼头!仅仅半年就物是人非了,伤感而迷茫未来!一早匆匆赶到火车站,又急急排队买车票,还好春运大潮已经接近尾声了,买了张坐票,接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啊。看着拥挤嘈杂的人群,人人脸上荡漾着喜庆的色彩,他们是回家过年的人啊,不管赚钱多少,至少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年啊,明年继续努力!而自己的目的地是怎样的境况无从得知,种种关于传销的新闻,能把人吓死,什么禁闭、打断腿、洗脑、饿肚子等等!可是为什么自己执意要去呢?是孤独?无助?更是害怕!害怕父母丢下自己,害怕失去的安全感,害怕……
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醒来后腰都直不起来了,腿麻到要捶很久,这是自己第一次远行,不敢上厕所、喝水,吃的是方便面和煮熟的咸肉咸鸡。作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如此懦弱和无能,也真的不应该,首先农村出来,其次从小在父母的淫威之下造就了性格的软弱、内向,最后没见过世面的仄闭!刚生下来我就哭个不停,常常是半夜三更哭到撕心裂肺,这就是严重的缺乏安全感啊!性格已然属于弱的一面,但是仍在心里不断地演练说动父母的场景,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终于父母心软了,一遍又一遍地想象和父母一起回家的场景,回家后他们继续种田、我继续上学,这次考不上,可以复读一年啊,一定可以考上高中、上大学的!若隐若现的笑意蔓延在嘴角,我多么渴望这一幕马上就能成真!
我没有手机,只在临上车前打了公用电话告知母亲车次,在即将到站时,心里又莫名担忧万一他们不来接自己该怎么办啊?万一自己被绑架了怎么办呢?思虑种种,累的两眼呆滞!好不容易终于盼来了到站的信息,这是一座不大但也不小的城市,火车站人头攒动,我紧紧抱着装有行李的背包,跟随人流走向出口,东张西望,就怕错过父母的身影,还好在出口显眼的位置我看到了父亲!父亲一看到我立即挥起了手,我快步走过去,父亲眼圈微红,拍了拍我,只说了句“走”就大步迈了出去,我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跟着父亲走出混乱的火车站!然后父亲豪迈地打了个出租车,上车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奶奶身体好吗?大伯身体好吗?以及小黄(狗)好吗?”等等,来到了一个较偏僻的地方,下车后跟着父亲七绕八拐地走着,一刻钟左右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类似厂房的聚集地,随着父亲的一声叫喊,母亲红着眼走了出来,紧紧抱住了我,那一刻我动容地想要撕吼出“回家吧”,可是几秒之后,相继走来了什么舅舅、舅母、小姨等等,这些都是未曾谋过面的母亲娘家人!他们是怎样聚在一起的呢?谁先谁后呢?我发不出声地呆站着!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是人身自由的,可是都没有回家的意愿,即使新年临近了,是什么促使他们可以抛下家人留在如此简陋、寒酸之地呢?我始终沉默地保留在心中的疑问!随后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聚在狭小的屋子里,以迎接我欢快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屋子小到桌子抵在床沿边上,幸好是可以收缩的塑料桌子,不然不吃饭时肯定碍手碍脚的,做饭是用放在外面的煤炉,厕所是在外面的公共场合,也就是父母住一间房,隔壁是小姨,再过去是舅舅家,一样的寒碜!这就是他们夸口的伸手可触的天堂,有多远到天堂啊?还不如先回家再赶往天堂来的更靠近些!我有些懵圈这样的境况,只是坐火车的疲乏早已折磨到我无力再睁大眼睛,匆匆扒拉两大碗饭后,顺势躺在了床上,沉入了梦乡!环境的恶劣无所谓吧,再次投入父母的怀抱使得我安心,安下心了…耳畔响起的推杯换盏越来越遥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听觉之内!放松,放松了自己,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那一刻只想睡觉,就这么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