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他2岁时娘就不在了，祸不单行，5岁时爹又死了。从此，他被大伯抚养。大伯一辈子没有成家。他个头甚高，干活有力气，无奈长得不受看，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大伯非常疼爱他，视如己出。等他该上学了，大伯给他起名叫蔡小弟。
蔡小弟与大伯住在两间破旧的瓦房里，还有一间低矮的厨屋。尽管家里不宽裕，爷俩相处非常融洽。大伯盼望蔡小弟赶快长大，因为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了。16的时候，蔡小弟中学毕业了，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疼爱他，与他相依为命的大伯去世了。蔡小弟哭天喊地，任凭他痛哭流涕，他的大伯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他了。在村上好心人的帮助下，人们把他大伯安葬了。
蔡小弟两天没吃没喝，坐在家里发呆。他跑到大伯的坟上哭了一阵，伤心地说:“大伯，我想你啊！你撇下我一走，我该咋办啊！呜呜……呜呜呜……”站在坟前半天，哭诉一番，他感到头重脚轻，慢慢往回走。到了家里，一头倒在床上……
蔡小弟醒了，他感觉饥肠辘辘，就起来烧锅做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做饭是大伯在世的时候教他的。大伯告诉他，男人一定要会做饭，自己会做饭，就不会挨饿。如果讨到老婆了，不会做饭的男人会受老婆的气。
蔡小弟吃完饭，他心里念念不忘大伯。在厨屋，他仿佛看到大伯在给他做饭。到了堂屋，仿佛看到大伯的影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消沉了一些日子，他醒悟了:不行，我还要活下去。今后的路怎么走呢？干什么呢？他在琢磨。大伯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他 ，他的姥姥家在哪里？有没有舅舅，看来姥姥家也没有什么人了。想来想去，他决定到城里找活干。
二
蔡小弟背着一个蛇皮袋，里面塞了两件衣服，他来到了城里。他在城里转来转去，问了几个地方，人家一看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下午，他看到一个工地，便走了进去。
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搅拌机前打沙浆，上前就问工地要不要人？男人打量着他，用手指着前面的办公室，告诉他队长在里面，你去问他。当蔡小弟站在队长面前时，队长问他会干什么？“我？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蔡小弟说:“保证听话！”“那好吧！工地正缺人，不然不会要你的，”队长说:“看你行不行？”队长把他带到像小山一样的沙子堆前说:“筛沙子！”把筛子支起来，队长一提示，他就干起来。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的，队长把他留下了。
仅仅两天，他的双手就磨出了血泡。他没有叫苦，到队长那里要了一双手套戴上继续干。队长一直观察，别看年龄小，干活还凑合。
工地的伙食很简单，早上是稀饭、馒头、咸菜，中午是大锅菜、馒头，喝白开水，晚饭是咸汤和馒头。晚上住临时搭的工棚，睡的是木板床。他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平时花零钱的时候，可以到会计那里去支款。
蔡小弟干了半年，到了中秋节。包工头吩咐做饭的炒菜，炒好菜后， 八个工人一桌，桌子是木工做的简易的桌子，好几十号人开始聚餐。大家兴高采烈，猜拳行令，热闹异常。这帮人喝得面皮发红，在酒酣耳热之际，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工人之间发生了群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酒精在作怪吧！开始是吵嘴，接着就是动手了。不幸的是蔡小弟也被卷进去，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打的满脸是血。等他反应过来，拔腿往外就跑。此时现场叫骂声，撕打声交织在一起，一片狼藉。有人报了警。
包工头到了，警察把带头闹事的人带走了，受伤的人送到医院治疗。本来好端端的，真是天上降下来的横祸。
蔡小弟飞快奔跑，他感觉后面有人追他，跑的浑身是汗，不知道跑了多远，他支撑不住了，一下栽倒在地……等他醒来，已是次日早晨。
他坐在地上，越想越后怕，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他突然感觉头痛， 于是，用手抱着头，站起来在大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映入眼帘的东西都是黑色的，眼睛模糊，看什么都不清楚。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往哪里去。饿了也不知道找吃的，他变成了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实在饥饿难耐，他就到垃圾桶旁捡别人丢弃的食物吃，他意识不到什么叫面子了。天黑的时候， 他不是睡在路边，就是到野地里去将就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到家就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发呆。呆了半天，自言自语，然后就傻笑起来。村上的人看见蔡小弟蓬头垢面，精神异常，这副不待见的样子，不喊他的名字，倒喊起“疯弟”来。
三
“疯弟”每天背着一个蛇皮袋，到处蹓跶，捡破烂去卖钱。他有时候在农村，有时候去城里。有时候在近处，有时候走的很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过去了。疯弟又长了几岁。他的身高大概一米六七左右，唇上长起了胡子，长长的头发如马鬃。一张圆脸上有两只不大的眼睛，可能是幼小的年纪遭遇的伤心事太多，他的眼神有点迷茫。如果有爹娘在，会把他送到精神医院去治疗，但疯弟享受不到爹娘的疼爱。
不过，转机来了，疯弟的大脑清醒多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到从前，但不会坐在那里，呆呆发愣，无所事事了。当他在村上走来走去的时候，因为不修边幅，村上的人仍然喊他“疯弟！”
他委实转变了，他转变成了一个善人，一个光知道行善做好事的人。他看到村上的路有几个大坑，人走在上面碍事，他借来地排车子拉土把大坑填平。他的举动，有人见笑，更多的人称赞他。他捡破烂卖的钱，留点零花钱，其余的都送给他认为需要的人。
有一天，疯弟在镇上把捡到的破烂卖完，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个卖菜的老头。老人有七旬上下，看到老人他就想起了大伯，越看老人越像大伯。他走上前，连价格都没问，把老人的菜全部买下。这些菜，他一个礼拜也吃不完。
四
疯弟意识到靠捡破烂卖的钱有限，他决定去打工。他想到自己邋邋遢遢的样子，就把头发理短了，打扮打扮，穿一身像样的衣服，这样才能找到活。他到城里的一家餐馆去打杂，刷盘子洗碗，做勤杂工。勤快的人到哪里都受欢迎。老板非常喜欢疯弟，告诉他在这里长期干下去。假如你辞职不干了，随时来，本人双手拍掌热烈欢迎。
疯弟把餐馆里客人吃剩的鱼、肉和骨头，装在一个准备好的大塑料袋子里。下了班，他走街串巷去做慈善。他去给流浪猫流浪狗送吃的。因为他经常做这样的事， 疯弟有了一群猫朋狗友。这些猫狗，一见疯弟来了，争先恐后上前。狗伸出来舌头舔他的手，疯弟非常开心，笑着说:“谁说我没有朋友，看看！我有一大群朋友。你们有吗？”此时，他也会把一只流浪猫抱在怀里，用手抚摸着流浪猫的头，猫很温顺，趴在他的怀里，好像遇到了主人，疯弟很享受这种生活。
五
疯弟干了两年多，他决定要走了。老板有点不舍，一再提醒他没有合适的活再回来，他答应了。他拎着一个较大的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鱼、肉和骨头，再一次去喂他的猫朋狗友，与它们来一次告别。说实话，对于这些无家可归的动物，他真有点恋恋恋不舍。喂饱了他们，他深情地望着它们说:“等着我，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疯弟来到了徐州，他在菜市场找了一个给客户送货的活。工作不是多繁琐，把客户买的东西送到他家里就行。这样的话，要跑路，甚至很远的路，他学会了骑电动车。他干活很认真，能准时把货送到客户的手中。就这样风雨无阻地干了三年。
有一天，疯弟送货回来。在一个街口，他看到一个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跪在马路边，她的面前地上写了几行字。疯弟上前看看，意思是她家里遭遇灾难，恳求路过的好心人帮助她。有的过路人出于怜悯之心，给她丢下一块两块钱，也有的人丢下十块八块钱的。疯弟发了善心，上前问:“你家真出事了吗？”女孩点点头。他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她，女孩马上给他磕头，嘴里连连说:“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疯弟转身走时，听到了旁边有人议论说:“这个人真大方，给她一张大票子，不怕上当吗？”另一个人说:“我天天看到她跪在这里乞讨，谁知道她家有没有灾难?”又一个人说:“真假难辨，还是小心为好！”疯弟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六
疯弟来到了合肥，他找到了一个工作，在饭店里做勤杂工。他为什么频繁的换地方?他认为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多跑几个地方，能增长见识。在做勤杂工的时候，他偷着学厨师手艺。他本人勤快，嘴巴又甜 ，对厨师们非常尊敬，不知不觉他掌握了很多菜的炒法。就这样，他又干了几年。
疯弟平时休息或者晚上下班的时候，他爱在城里转来转去。一是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增加对该城的了解；一是看能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有了好机会，随时就能跳槽。
有一天休息，他从护城河的一座桥上经过。下了桥走不远，他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有人跳河了！快来人呀！有人跳河了！”疯弟马上转身到了桥上，桥上聚集了一群人，有人指着水中的人说:“看！跳河的人是个女的！”“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跳河！谁会游泳，快下去救人呀！”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疯弟看到一个女人在水里挣扎，哪能见死不救?他二话不说，从桥上纵身跃下。疯弟会游泳。他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女子身边，用手托住她，尽量不让她的嘴巴喝水，慢慢向岸边游来。
疯弟把女子抱上岸，她坐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吐水。幸亏抢救及时，不然真的不堪设想。冷静了一会，女子放声大哭，眼睛瞪着疯弟说:“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了算了，一死什么都结束了……”众人上前围观，不知道女人遭遇何事。疯弟劝他说:“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跳河?”
“我从小没爹没娘，嫁个男人又经常打我，我活着有什么劲！”女人哭着，伤心地说。一听到“没爹没娘”几个字，疯弟马上想到了自己，真是同病相怜。疯弟对她说:“我和你一样，也是个苦孩子。命苦也不能寻短见，好死不如赖活着。”女子听了不言语，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你该好好感谢人家，是他救了你。”众人看看疯弟，又看看女子。女子望着疯弟，没有说话。“别难过了，我送你回家！”他上前拉女子。拉了几次才站起来。疯弟和女子边走边聊。
女子告诉他，自己从小没爹没娘，嫁个男人脾气暴躁，不务正业。因为与丈夫结婚几年不能生育，丈夫越发嫌弃她，有事没事就动手动脚。疯弟问她的姓名，她说自己的名字叫伍曼。疯弟看她身材不过一米五，一张圆脸上有两只如黑豆般的小眼睛，脸上还有零星的雀斑。本来是送她回家的，可她宁死不回家，偏要跟疯弟回去，他觉得不合适，伍曼说:“你不让我跟你走，我这就去跳河！”无可奈何，疯弟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疯弟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她的衣服先晾着。他想弄点饭给他吃，伍曼表示不用了，什么饭她也吃不下。他们聊起来，也许这就是缘分，一直聊到天亮。
第二天他送伍曼，伍曼说:“你救我一命，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要和前夫离婚，今生今世与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答应，我马上去跳河！”为了宽她的心，疯弟只能应承着，伍曼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伍曼真的来找他了。疯弟对她说:“我一无所有，大脑受过刺激，得过精神病，村上的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疯弟，你不嫌弃吗？”“只要你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伍曼望着他说。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商量好，回到老家领了结婚证，没有举办任何仪式，重新回到合肥。疯弟重操旧业，伍曼干家政。
七
两个人非常恩爱，奇妙的事情出现了。一年后，伍曼给疯弟生了一个白胖小子，夫妻俩喜不自胜。他给孩子起名叫羔羔。疯弟请假回去，把家里的老房子推倒重建，盖好院墙 ，伍曼在家带孩子，他继续在外打工。
羔羔上学的时候，他给孩子起名叫蔡高。这孩子相当聪明，年年是三好学生。不仅如此，上中学的时候，在市举办的数学竞赛中，他获得了第一名。村上不少人知道蔡高学习好。疯弟有了老婆孩子 ，孩子又优秀，人们刮目相看，当面不称呼他疯弟，背后偶尔也有人称他疯弟的。
蔡高上高中的时候，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他的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大言不惭地说:“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解决不了的问题，蔡高同学会帮助我们解决！”由此可见，蔡高的能力非同小可。
高考结束后，蔡高收到了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个事情又引起了轰动。四十年来，他们镇上才出蔡高这一位考上浙大的学生，浙大可是名校啊！！疯弟得到消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镇政府为了表彰这个优秀的学生，奖励蔡高一万元现金，并且派来了乐队敲锣打鼓送蔡高入学。当时村上的男女老少都出来围观，有的人伸出大拇指说:“蔡小弟祖坟冒青烟了！”
蔡高研究生毕业后，在上海一家公司任职。他的女朋友是他浙大的同学，是一个独生女 ，她的父亲是一个富商。在大学期间，女孩就主动追求蔡高，两个人最终确定了关系。
然而意外的事情出现了，疯弟病了，全身浮肿，浑身有气无力，不能打工，就回到了家里。他到了好几个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是肾病综合症。去了很多的医院，经过了不少专家的手，他的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蔡高很孝顺，他把爸爸接到上海，到最好的医院治疗。经过一年多的治疗，疯弟的病没有好转，反而越看越严重。他百思不得其解，妻子伍曼和儿子蔡高一筹莫展。
疯弟的头肿如斗，身上变了形，不能下床走路了。他知道自己患上的是一种怪病，有钱也无济于事，可能在世的日子不多了。他在床上对伍曼和蔡高说:“我的肾病给别人的不同，是一种绝症。别浪费钱和精力了。我有个想法，给你俩商量。我想死的时候，把我的肾脏捐给医学部门，让他们研究。不是一种怪病吗？让他们研究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原因找到了，假如以后再有像我这种病的人，医生就能对症下药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从小就是一个命苦的人。我不想出名，也没有必要让别人纪念我。你们看怎么样?”伍曼和蔡高对视一下，默默无语。愣了一会，疯弟问她俩:“怎么啦?说话呀！”伍曼的眼泪流出来了，她用手擦来擦去。蔡高热泪盈眶，深情地望着妈妈说:“妈妈！爸爸有这样的心，我很感动。你说我们要不要支持爸爸?”伍曼还是犹豫不决。疯弟对伍曼说:“人死就会变成一把灰，灰有什么用?我的肾脏捐出来让他们研究，如果有结果，我的一生就比别人过的有价值。”“爸爸！这是你的心里话吗？你真的决定这样做吗？”“是的！”疯弟用力点点头。“好！我支持爸爸的决定！”蔡高看着爸爸说。伍曼望着瘦弱不堪的丈夫，哭着说:“小弟，你是一个最好的人，我没有看错。我——同意……”
一个月后，疯弟的病情恶化，意识模糊。伍曼在肾脏捐献手续上签了字。疯弟的肾脏捐给了医学部门做科学研究。
疯弟的遗体在上海火化后，带回老家安葬。第二年清明节，蔡高夫妻从上海到老家给父亲扫墓时，遇到天降大雨，农村是泥路，夫妻俩的脚上沾满了泥巴。蔡高回去一考虑，此时的蔡高已经是公司的董事长了。他决定拿出资金为家乡修路。几个月后，蔡高的老家，村前村后都修成了水泥路。
当村民们走在宽敞的水泥路上时，脚上尘土不沾，有人议论着:这是疯弟的儿子，不对！不能再叫“疯弟”了，人家儿子不是一般的人物了，应该称呼“蔡小弟”。村上的水泥路就是蔡小弟的儿子蔡高修的。做好事的人，咱们可不能忘了人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