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就为你写一卷词

    在美丽的诗词世界中从来也不缺少美丽的爱情,“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柳永,“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牛希济,“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的秦少游,都曾在斑斓的词句中缀满爱情的影子。诗词中也不缺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佳人,古灵精怪,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的小周后,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元夜美人,更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的蘋,兰,梅等一干人等。可爱情终如风流云散,美人也不复寻觅。古往今来,只有一人把词写成了爱情的曰志,八十三首只为她一人而作,一卷动人的《静志斋琴趣》,只留下他一生的怀恋和她一人的影子。

      他是朱彝尊,半生潦倒,半生富贵,淹博精深的清朝浙西派词人。她是他的妻妹,一个美丽聪慧却红颜薄命的女子。她本名寿常他为她取名静志。

      十七岁那年因为家道中落,贫困窘迫,朱彝尊入赘冯家,娶了冯家的二女儿福贞为妻。冯家有四个女儿,寿常排行老三,比朱彝尊小整整七岁。明末清初的江南,时局动荡,朱彝尊虽潜心古籍,满腹才情,却养家无计只能靠充当西席,教授几个学生,聊以度日。家境贫寒又身无所长的他,常常被家人责备。唯有寿常敬佩他的才华,尊重和理解这个姐夫。

      朱彝尊教她写小楷洛神赋,吟诗写词。十九岁那年,寿常嫁给了吴姓的富商人家,夫婿却极为不堪,二十四岁时她带着一身的伤痕,身心疲惫的回到家中。数载的感情加之人生坎坷的境遇,让寿常和朱彝尊之间有了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不伦之恋和朱彝尊的贫寒,让这段爱情走的艰难而痛苦。朱彝尊迫于生计,南下岭南教书那年,三十三岁的寿常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来年朱彝尊归来只看到坟头的青青宿草。沉浸在回忆里的他为她写了八十三首词。每一首都记载着他们的爱情。作为一个两袖清风的书生,他能做的也只有为她写一卷词。

      词中的她那样美,越罗裙钗,青蛾蝉鬓,是云端的美人,停机的织女,是他不变的回忆与深情。从她十二三岁少女时捕捉薇蔷花下蝴蝶的倩影到她随着他们一家逃难,在秋天的船窗畔与他共坐的如画笑颜,他都一笔一笔写进了词句。他们一同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坐船去游山寺。他只记得细草留下她的袜印,微风吹来她的衣香,听到渡头的人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秋娘合配冬郎。那一刻,他们也许有着心照不宣的陶醉。她那样芬芳,那样轻盈,那样风釆翩翩,一如他笔下记载的“压众风流,倾城色笑,趁时梳裹”,“好风度,爱吹衣香细,点屐声低”他记得她的脚步声,衣香鬓影,在依附曹溶,漂泊南方的日子里心中惦念牵挂,凄楚相思。他记得那日他万里将行时,她曾剪灯重伴他在西楼长谈,临行那天江风浩荡,大雨如注,似乎是有意留下他,不让他离去。可他还是走了,走后再度归来,却是一段断肠归路,她没有等到他的归期,秋草下是她凄凉的墓地,他怎能不追悔落泪,此别已成永诀。他们的爱情也随着她一同埋入了土地,只剩下他旧地重游,看到迎门吠叫的小犬,尘封满砌的小路,夕阳空自垂落在门口,暮春时节金灿灿的枇杷已挂满树梢,在春风浩荡的花丛下却是那紧闭的小门,再已不曾有人开启,有人甜蜜的守候……他只能在凄凉的旧梦里,期盼和她化作翩翩双飞的蝴蝶。他把她的美镌刻在了他的词作里,还有他们的爱情。

      十年之后,他才在博学宏词科中登榜,成了皇帝的日讲师,他有了富贵荣华,而她已化作坟茔中的一堆白骨。他为她写了风怀诗二百韵,他说宁可不享受宗庙中的供奉,也不会删去这首风怀诗。

      爱情总是这样,在你贫贱时会是一种奢侈。有一个爱你懂你的人,你却无法给她幸福,无法长相厮守,相濡以沫;你能回报的只有一颗心,一份牵挂,一个信誓旦旦却无法兑现的承诺。时过境迁,当你能给予她幸福时,她却早已随风而去。留下的只有曾经的回忆与忧伤,一如他在那首《桂殿秋》中领悟到的:忆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他们虽然相爱,却谁也无法分担谁的寒冷与痛苦。她只有独自承担,静志应也是勇敢执着的女子,她不畏家庭礼教的束缚,也不在意朱彝尊的一文不名与贫寒,她未曾因为这样的选择而后悔,她早已无畏那份生命中的威寒。只是她走的太早了,33岁的她,还没有来及读到那些他写给她的词,没有来及倾听那些发自心底的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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