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农学院同室一位年长她两岁的女同学曾经授给她以恋爱的诀窍说：姑娘一旦选中了自己理想的对象，那么在婚前要尽量显露自已各方面的优势，以博得对方对自己加倍的爱；同时却一定要把自己的短处隐藏起来，以消除对方在择偶上哪怕对自己片刻的犹豫。至于婚后嘛，既然术已成舟，即便自己的缺点暴露得再多，那对方也只有认可啦！因为有神圣的婚姻法来保证已经组成的家庭啊！对这种窍门儿，苦妞儿是不屑采纳的。那是干啥？那是恋爱的生意经。说严重点儿，那是欺骗，而用欺骗手段获得来的爱情绝对不能维持长久。

凡此种种，哪里是现在正坐在桌前折叠椅上凝望着墙上那幅俄罗斯名画《月夜》在沉思默想的钟旭东完全理解、洞察的呢？一往情深的痴情青年完全沉浸在眼前那皎洁的月色下披着纱巾的少女虔诚期待的目光里。他深深地被感动着，并且浮想联翩，大概每天朝霞和夕照映进窗子里来的时候，我的苦妞儿也像这位月下的少女一样，就坐在自己现在坐着的这把折叠椅上，临窗沉思，用她虔诚的期待的眸子眺望着自己吧？

苦妞儿啊，你还期待什么呢？我钟旭东不是早就披肝沥胆把五脏六腑都掏给了你吆？可你为什么还迟迟不答应公开咱俩的爱情关系呢？为什么你回屯一年多来，我总是按期在每月的月尾给你写信，而你却总是有节制地每隔两三个月才给我一封回信呢？更恼人的是在你的回信里还总是狡猾地回避我屡屡向你提出的问题！

可是，在你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在咱俩的频频接触中，从你那会说话的眼睛和脉脉含情的神态里，只要我不是白痴，我也会明白，你是爱我的呀！尽管时至今日，咱俩都不曾相互倾吐那一句真挚而动情的话！那又何必呢，何必非要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来表达我们的心心相印不可呢？啊啊，想起自己的莽撞，我真恨不得揍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呢！

那是去年夏天，你已经应聘回屯，将要离开省城的头一天。我先是陪你逛省城那趟十月革命后老毛子为怀念他们的彼得堡，仿照涅瓦大街石头路面而建成的中央大街。中央大街的石头路面是坚硬的、光滑的，它在我们穿着牛皮鞋的脚下发出嘎嘎嘎清脆的响声。我俩边走边谈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谈论小托尔斯泰的《两姐妹》，仿佛我们就走在俄罗斯时代的涅瓦大街上，身边驰过的不是现代化的“皇冠”，而是响着均匀马蹄的橐橐声的四轮豪华轿车。

而后，我们在那家驰名半个世纪的俄式餐厅用餐。你说那是你生平第一次吃西餐，对油炸包和罐焖牛肉特别有兴趣。我告诉你说油炸包俄语称做“撇列司基”。你用爱慕的眼光瞟我一眼，说：“少给我卖弄！“可还是吃得有滋有味。

吃罢西餐，咱俩就渡过松花江逛太阳岛，划船，游泳。说实话，那天我有过好几次的冲动，想要吻你下，用以替代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情话，可我又好几次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而且屡屡在心里告诚自己：“千万！千万不可惊飞了我心中的凤凰啊！”

后来只是我在暮色中把你送回农学院女生宿舍的时候，在那棵暮色笼罩的唐槭树下，我借着惜别的机会，轻轻抓住了你柔软的小手，盯望着你的眼睛。想从那对明眸里得到一个默许的眼神儿，然后就俯下身去吻一下那动人心魄的小手！可是，说你有多骄傲就有多骄傲，说你有多狡猾就有多狡猾，你只是朝我妩媚地一笑，同时像滑脱的鲇鱼一样，把小手从我的紧握中使劲地抽了出去，而后一挥手，近似恶作剧地说了声时下流行的英语：“拜拜！”一转身，燕子一般轻捷地飞进女宿舍楼去。

第二天，我跟妈妈去南岗火车站给你送行，你又故意跟妈妈说个没完，几乎不留给我一个跟你接触的空隙。直到列车开始缓缓启动，才从车窗里伸出手跟我匆匆握别。当然，我一点也不惋惜失去吻一吻那双白皙的小手的机会，我倒是深深懊悔头一天自己的莽撞。

啊呀呀，我心中的凤凰啊！难道果真是因为我一年前那次感情的失控惹恼了你，才使你决定采用这种有节制的爱情策略来对待我吗？要真是那样，你可就太残酷无情了！因为你心里明镜似地，那是一种无可抑制的感情的奔涌，才触发我感情失控的，又何况当时在你明白无误的暗示下，我毕竟悬崖勒马未曾做出任何蠢事来啊！

旭东就这样发傻地呆望着《月夜》那幅名画上的披纱少女，如此这般地思潮起伏着，最后竞对着那月下少女一对期望的眼睛，在心里发誓似地默然自语：苦姐儿啊苦妞，说什么我也要利用这次回屯采访的机会，让你明确咱俩的关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发啥呆呀！不会帮我整理整理书架上的图书吗？”苦妞儿端着一脸盆清水回到房来，说。

旭东回转身，一下计上心来，指着墙上的名画，妙语双关地逼视着心爱的姑娘说道：“我看这幅画纯粹就是你的自画像！”

“胡扯！”

“不，苦妞儿，你看那月下少女的一对眼睛！”

“那眼睛咋的？”

“那对虔诚的期待着的眼神儿，跟咱苦妞儿的一模一样呀！”旭东说着向她投去热烈的痴情的目光。那目光俨然带挑逗性地询问道：难道你否认得了吗？

未完待续……

本小说以北方农村改革为背景，描绘了当时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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