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路尽头的风

那还是两千零四年的雅典,奥运圣火又一次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智慧女神头上戴着金箍,啊不对,是橄榄枝,微笑着迎接来自五洲四海的客人。那年的我刚上一年级,对奥运会没什么准确的理解,无非就是各种颜色的人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在电视上跑跑跳跳,就像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一样。如果非要说有印象的话,就是电视上的五个圈和我新发的校服上面印的五个圈一模一样。难道说我要上电视了,是不是上了电视就不用写作业了,就会有糖吃了。可是,我没有等来糖,却等来了刘翔,等来了那道闪耀在田径场上无与伦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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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电视铺天盖地地涌来刘翔夺得一百一十米栏冠军的消息。电视一遍遍地放重播,爸爸紧紧地攥着遥控器,丝毫不给我调台的机会。得了,动画片看不上了,但只要是看电视,看个广告也无所谓啊。我的眼睛盯着屏幕一遍一遍地看那么十几秒,我的心跟着刘翔的脚步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穿着红色比赛服的他就像一道闪电跨过一个个栏,越过一重重山,第一个冲线。那时的刘翔,二十岁,尚显稚嫩的脸上五官俊朗,就像邻家的大哥哥。他披着国旗,红的耀眼,红的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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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中国田径队在世界大赛的直道上取得的第一块金牌吧,它的重量不亚于许海峰当年的那块,对中国乃至亚洲体育事业的意义不言而喻。我知道对于他,我用多华丽的词藻来描述都不为过。

后来的洛桑大奖赛,他是冠军,并跑出了十二秒八八的成绩,打破了沉睡十三年之久的男子一百一十米栏的记录,大阪世锦赛,他是冠军,瓦伦西亚室内世锦赛,他是冠军。直到二零零八年的北京,鸟巢。发令枪马上要响了,他站起来撕下身上的号码牌,示意退赛,然后朝场外走去。他受伤了,跟腱断裂,和后来的姚明,科比一样。从此以后,所有的比赛他只能跑一枪,然后就是漫长的恢复期。三枪的奥运会,他再也跑不动了。就像在伦敦一样,枪声响起,他就倒在了第一个栏杆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绝尘而去空是叹息。他强撑着身体一蹦一跳的向终点跑去,最后亲吻了一下他深爱的栏杆,被人搀扶下场,他的背影我现在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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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的退赛和失败,国内骂声四起,嘘声一片。他在作秀,他咎由自取,他和教练闹崩,他怎样怎样。我想说我们关心那些干什么,如果你不支持他,那你就忽略他的一切消息,干嘛还要在他本就难过和失落的心上再补一刀呢,如果你支持他,那就在他赢的时候陪他一起笑,输的时候陪他一起哭就好了啊,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干什么。他的失利是因为伤病啊,与其他无关。可是这些让本就多雾的伦敦又添阴霾,也让刘翔再也没从阴雨天气里走出来,生怕一不小心输了就被卷入舆论漩涡,害怕在漩涡里窒息,害怕再也没有明天。

后来他退役了,在退役仪式上几度哽咽。他舍不得离开他的田径场,可压力和伤病造成的心理恐惧已经很难再让他取得成绩。他原本说是要跑完里约的,可是去里约的路上有一道道栏,一座座山,千难万险,他再也跑不动了,也不敢再跑了。他是苦的,也是孤独的。他笑着出场,最后哭着告别。我感到心安的是,从雅典到伦敦,我始终陪着他跑完全程,我没有辜负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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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中国田径再无刘翔,从此伦敦奥运的深情一吻是他最后的思量。他的职业生涯不缺掌声和鲜花,也不乏误解和谩骂。现在他退役了,田径场上下的风雨就再和他无关了。说到底他是中国人心态未开所伤害的一批体育人,也是最应该被体谅和包容的一批人,如果放到现在,和宁泽涛们一样也会被国民报之微笑吧。

二零一五年的北京田径世锦赛,人们想念刘翔,二零一六年的里约奥运会,人们想念刘翔。可是无论怎么样,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跑道上了,他再也不会带给我们荣耀和希望了。即使当初谩骂他的人噤声,即使当初支持他的人哭泣。故人已乘风归去,此中故事唯叹息。从此他的奇迹我们只能再资料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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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翔横空出世的时候中国的田径场上一片荒芜,他成了第一批拓荒者中的一个,悉心丈量和开垦着脚下的土地,想让他热爱的土地开出花来。

刘翔是中国田径史乃至亚洲田径史上第一个集奥运会冠军,室内室外世锦赛冠军,国际田联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世界记录保持者多项荣誉于一身的运动员。从二零零零年至二零一二年,他参加了超过四十八场世界级重要田径赛,获得过三十六次冠军,一次跑平世界纪录,一次打破世界记录,五次打破亚洲记录,三次打破亚运会记录。刘翔之后再无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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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个人的眼中有千万个刘翔。我眼中的他是个英雄。身上的红袍猎猎生风,脚下的战靴闪闪发光,一骑当先,就像当年的他在雅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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