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启山便挑选了一千精骑,差了副将领了五百人,自己领五百人,兵分两路从京城出发,分两条路线绕向漠北,并沿路查探有关五万大军的蛛丝马迹。
两路人马七天后汇合在漠北边防重镇未邑,在距离城门外两百里的白鹿山脚下扎了营。
张启山见了副将,两人将这七年沿路查到的消息汇总了一下,并未发现异常。
张启山摊开行军图,冷着脸站在那里思考,副将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二叔所带五万大军最后一站便是这未邑,之后便深入漠北消失于赫连山脉的暴风雪中。”张启山转过头看着副将,指望着他贡献下自己的推断。
张副将拱手,”末将不才,此事看起来五万大军似乎遭遇了雪崩。但据情报,赫连山脉并未发生过雪崩。”
张启山拿笔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若是雪崩那么简单,我们又怎会奉命彻查此事?看来我们要走一遭赫连山脉。”
未等张副将称是,门口有兵急报营中有两个士兵感染恶疾,奄奄一息。
张启山立刻下令将二人隔离,披了袍子,前去查看。
染疾的士兵被安顿在营地一角的帐篷里,周围都用火酒消了毒,张启山到了帐篷外,碰到唉声叹气的军医,便问,“可有查出是什么病?”
军医忙跪下叩头,“属下不才,这病发的突然,来势凶猛,属下给他们用了药,但丝毫没有作用,从这全身溃烂的症状来看,像是…像是某种瘟疫。”
“瘟疫?” 张启山哼了一声,“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怎么可能爆发瘟疫。你们沿途可有碰过不该碰的东西。”
这是张副将想到了什么,嘭地跪下,“回少将军,末将领兵路过一个村子,本来是要在村边的小河里取水饮马和煮饭,后来发现河里有浮尸,便命令士兵们即刻撤离了。那个村子距离这里应该有五百里。”
张启山厉声道,”当时没有查明浮尸的来源吗?”
“末将当时不想节外生枝。”张副将低头答道,只是那声音失了底气。
“罢了,你与我即刻去未邑城寻医。” 张启山说完便大步往回走。
张副将称了是,也起身紧跟上。
张启山和副将换了便装,骑了两批快马,便往未邑而去。
入了城门,便打听哪里有知名的医馆,直奔而去。越往城中心人越多,两人只能降低速度,让马缓步而行。
忽然张启山闻到一股异香,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受惊般地撩起前蹄,往前狂奔而去,而不远处的路中央窜出一个三岁大的小儿,被惊马吓得呆坐在地上。张启山飞身下马,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抛出一条长鞭,甩往身后的石柱,往前冲的马匹被后拉力顿住,踉跄几步,险些倒地,制止住受惊的马匹,张启山忙去看路中央的小儿,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环顾四周,小儿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搂在怀里。
张启山走上前去,正欲询问,那书生回过头看见他,便开始喋喋不休地骂,“我说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没事就喜欢骑个高头大马上街炫耀,没看到这街道这么狭窄,玩耍的孩子又多,这一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不要跟我说你们有钱赔得起,这金银有价人命无价,你不要绷着脸…绷着脸我也不怕你,哎,我说你们怎么那么眼生,新来的?新来的也要知道这里的规矩…”
张启山按了按太阳穴,跟张副将道,”让他闭嘴。”
张副将上前点了那书生哑穴,又拿出一些银两付给前来寻找小儿的小娘子,打发他们离去。然后夹了那书生的胳膊,把他带到旁边的茶馆坐下,才给他解了穴。
被点穴到解穴这一系列过程进展的太过迅速,以至于那书生还没反应过来,晓是自己能开口说话,也只是张了口在那里呆坐着。
张启山饮了茶,说道,”你这书生牙口挺好,难怪口才如此伶俐,只是你聒噪地我有些头疼,点穴实属无奈之举,还望见谅。”
那书生心道这公子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虽是布衣却架不住气宇轩昂,一定大有来头,自己还是不要逞一时之快。便两手一拱,“这位仁兄,刚才小生也是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张启山瞧着他忽露的谄媚之情,微微一笑,扔给他一个帕子,“你看看这上面是是什么药粉?”
那书生拿起帕子看了看,又凑上去嗅了嗅,发出个”咦“。
张启山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问,“先生是有什么发现么?”
那书生定了定神,回答,“这给牲畜催情的药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启山很认真地看着他,道,“还望先生说详细点。”
那书生嘿嘿一笑,“小生宋铁朗,祖上三代都靠行医谋生,所以我自幼就接触各种奇花异草,我的判断不会错,这就是给牲畜催情配种的药粉,但这种配方极易引起牲畜发疯,几十年前早就不准用了。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
张启山把玩这手中茶碗,心道这下有趣了,有人下了药让士兵染疾,引自己入城,用药粉弄疯自己骑的马匹,看来这一路都被某方势力看在眼里。
张启山放下手中的茶碗,示意张副将结账,自己则低声对宋铁朗说道 “张某诚请宋先生与我出城,有要事相求,事后必定重金酬谢。”
“出城?” 宋铁朗缩了缩头,“这城外上个月羌人闹得很凶,我可不敢。”
“有我在,定保先生安然无恙。”
张副将结了账,走过来,对宋铁朗道,“我家公子说一不二,我劝你还是从了他罢。”
宋铁朗暗道自己一时冲动不顾性命去救人,倒给自己惹上个大麻烦,罢了罢了,看着公子气势自己若不去,怕是性命不保,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不定真能赚足银子让自己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不用四处行医,再冒生命危险。
就在宋铁朗心中唧唧歪歪的时候,张副将已经租好了马车,招呼宋铁朗上了车,一路往城外奔去。
张启山几人回到营地,已是日头西斜,三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直奔染疾士兵的帐篷。
就在宋铁朗为士兵诊治的空档,张副将问张启山,“少将军将此人带到军营,不怕他是敌人的奸细吗?”
张启山答道,”自幼我父亲体弱多病,我便为他寻访名医。这百年来最著名的医学世家便是方宋沈,方家世代为御医,沈家这一代转行只做药材生意,宋家五十年前被抄了家便销声匿迹。但我打听到当年宋家遗腹子二十年前出现在漠北一带,这位宋铁朗正好也行医,即便他不是宋家传人,想来也有不可脱离的关系。“
张启山的回答其实并未涉及到所有的重点,张副将听完虽然还是一肚子疑惑,但想来少将军的判断不会错,便道”少将军深谋远虑,末将钦佩。”
张启山吩咐道,“但是这宋铁朗的背景,你不妨去查一查。”
“是。”
一炷香时间过后,宋铁朗除了帐篷,摘了手套和口罩,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他过来向张启山行了行礼,却不知如何开口。
张启山对他点了点头,”有话但说无妨。“
“这两位士兵兄弟确实不是得病,而是中毒。只是所中之毒实在没有样本可以供我研究解药,只能去些血样,让我试试能不能配的成解药。”
“宋先生可知这毒来自何地?”
宋铁朗摇了摇头,”我的专长是治病,对于毒药,我也只是略有研究。“
张启山也不再多问,便道,”先生只管一事,所需药材,张副将会帮你筹集。” 宋铁朗忙连声称谢。
士兵中毒一事拖延了张启山进入赫连山脉的进程,但是在未邑战马受惊一事给张启山心中埋了根刺。张副官给宋铁朗搜集药材的同时也查了他背景,将所得资料给张启山呈上。
“你说他自幼便是孤儿?” 张启山翻看完资料,那寥寥信息并未让他满意。
“是,自幼孤儿,十岁便行医,游走在漠北,三年前才来到未邑。未邑虽是边防重镇,但周围少数民族众多,所以对于来往人口的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所以宋铁朗在未邑还开了个小医馆,就在战马受惊的地方附近。”
张启山听完,用手抚了抚额头,“这下有趣了。”
宋铁朗花了一天时间配好了解药,小心翼翼地拿给中毒士兵,在他们口吐白沫弥留之际把他们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此后又不停变换方子,总算是把他们的症状控制住。
宋铁朗一边解毒,一边在随身带的小本上写写画画,张副将看见便上前去夺过他的小本子,瞧见上面记录的都是各种疾病诊断的方法,才悻悻还给他。
宋铁朗那是那么容易消停的主,他见张副将一人前来,便跳起来打开了合上许久的话匣子,“唉,我说张副将,你这是觉得我是奸细在画地图么? 我要是奸细,那我这几天呆在这里早把你们整个营都毒死了好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罢了,我还是收拾东西回未邑吧。”
张副将被宋铁朗一席话喷地无言以对,又担心他真的要回未邑,一下着急把他拉住,怎奈手劲太大,把宋铁朗疼的哇哇乱叫,张启山听见动静,便从自己的军帐中走出来,大声询问何事。
宋铁朗反手拉过张副将,说 ”走,我们去见见少将军,让他给我评评理。”
张副将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宋铁朗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也理亏,便任由宋铁朗把他拉到张启山的帐篷。
宋铁朗把前后事情报告完,张启山回问,“没了。”
宋铁朗这几日呆在军营,倒也没了初来的时候的畏惧,但对于张启山还是有几分惧怕,老老实实地答,“没了。”
“毒解得怎么样了?” 张启山在身前的沙盘上指指划划,岔开了话题。
“症状已经得到控制,我看再过三五日,就能康复。” 宋铁朗颇有些得意。
“好,既然毒已经解了,那明日和张副将一起随我进山吧。”
“进山?白鹿山吗?这你就找对人了,白鹿山有三白,白茅根,白灵菇,白鹿茸,都是上上等的好药材。”
“我们要去的是赫连山脉。” 张启山笑意盈盈地打断他。
宋铁朗往后一缩,”你要去…去拿羌人之地,我想起来我还需要配置新的解药,这士兵的毒怕是要反复。”
张副将对张启山一阵耳语,张启山笑容更大了,“有先生的方子,不怕这毒再反复。进山之行,我意已决,我劝先生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宋铁朗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狠狠地白了张副将一眼,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宋铁朗定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
张启山对他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宋铁朗看来那牙齿犹如雪狼的利爪带有森森寒意,不由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