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妈妈便失去了踪影。问了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都说法不一,仿佛没人知道妈妈去哪了,我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天真地以为妈妈真如爸爸所说的去外打工。爸爸总是早去晚归,爷爷也在外面工作,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随着时间的过去,“妈妈”早已在我的脑海中逐渐褪去。渐渐地,便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在奶奶的关怀下,我一天天长大,心灵也在一天天强大,变得懂事、成熟。还记得小时候,我非常讨厌奶奶。就比如有一次,我想吃荷包蛋,奶奶答应我帮我煮。我在餐桌前焦急地等待着。但端上来的却是一碗零碎的炒蛋。我顿时就生气了,说好的荷包蛋呢?奶奶说:“还不都是蛋?好吃就行,快吃吧。”我故意撒娇不吃,不小心把碗摔碎了。顿时,奶奶怒目而视,露出那种早已习以为常的凶恶面孔,破口大骂:“干吃不做,还打烂东西,没长脑子吗?”于是她使出了必杀技——竹鞭伺候。在她的鞭打和恐吓下,我只能哭着把饭吃完了。
几年后,我上了初中,第一次离开奶奶,到市中心就读。我当时感到很高兴,终于离开这凶恶的老太婆了。我恨不得一直都留在这里,再也不要回家了,在学校吃喝玩乐,安逸快活。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每逢周末以及假日,被进行经济封锁的我还是得被迫回家。后来,我找借口说留在学校学习,爸爸也允许了。以后,每次我都是隔周回家。不知为何,每次周五下午即将回家的时候,内心总会莫名的激动,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见到奶奶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远离家人在外求学,“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思念。但我一回到家,奶奶便叫我干这干那的,干不好又要挨骂挨打,刚刚的那种思念便瞬间消逝,巴不得马上回到学校去。看着奶奶两眉挑起、凶神恶煞的面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虽已习以为常,却亦厌恶,恐惧油然而生。
初中三年过去,我报考了罗职院,成为了一名名义上的大学生。从这以后,奶奶对我的管教没那么严了。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奶奶放下了手中的农活,虽不舍,却力不从心,体力也不如当年。只好留在家里养鸡、种菜,打发时间。我回家的次数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频繁,基本上都是两三周才回去一次。“上大学”之后,我加入了部门,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职责,有了担当。工作虽忙,却受益匪浅。由于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每周六日都有任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停下来了,是时候回家了。这次的回家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激动,可能是真的太久没回去了吧,奶奶那个凶神恶煞的面孔也已经在我记忆中抹去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望着窗外的乡间小路,这是我家乡的小村?有点儿难以置信,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两旁的大树,树枝已经被修整过,浓密的叶子被剃落在地,原本空荡荡的位置也长出了一棵棵笔直的小树苗,已经泛出点儿绿意,崎岖不平的山路也已经铺上了一层水泥……在一个熟悉的路口,我下了车。放眼望去,一间黄色的小砖屋映入眼帘。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老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神——我的奶奶。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忙这忙那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往外看,似在观察,又似在等待。我一步步走进,那张面孔渐渐清晰。“你回来了?”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语传进我的耳朵,扎进我内心。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想以前那般洪亮,沙哑的声音以虚弱的气息带出。我轻轻地“嗯”一声,便进了屋。
这里一切如常,奶奶还是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给我端来一碗粥,只是这一次,我看着总感觉哪里不一样。她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把粥一勺一勺地往碗上加,手腕上一根根暗青色的血管已肉眼可见,皮肤已没有了血色,黑黝黝的皮肤想一块快烧焦的树皮拼凑而成似的,仿佛轻轻一撕就能整块弄下来。她端着满满的一碗粥向我走来,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双腿,她的步伐变得多么的缓慢。来到我跟前,轻轻把碗放下,“吃吧!”同一个动作,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但这一次,之前那种盛气凌人般霸王气势却丝毫不显。我沉重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那瘦小的脸。曾经,这一张脸是多么的凶恶,多么的令我厌恶。但此时的这张脸,已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苍白的头发耷拉下来,依然遮不住额头上那一道道皱纹。我不得不承认,她,老了……曾经的她,为我们奔波劳累,现在的她,脸上已布满岁月留下的痕迹。曾经,这是一张令我厌恶的脸,现在,这张脸已经变了样。不管怎样改变,这张面孔始终是时间是最美的面孔。
我们在一天天长大,家人却在一天天老去。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我们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抽点时间陪伴家人。哪怕每天一点时间,对家人来说,也是最宝贵的光阴。莫待子欲孝而亲不在之时,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