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栗子是我的大学同学，长得十分漂亮。

大学期间，我们曾分到过一个小组完成任务，自此熟络了起来。她长得漂亮打眼，划组分人时总有那么几个男生明里暗里抢着和她分在一个组里，本就男生极少的班级，和她划在一个组里的就占了一半。

栗子是男生喜欢的女生，却不是女生也喜欢的女生。栗子的身边总能看见献殷勤的异性，同性就寥寥无几了，女生都不愿意和那些长相太过亮眼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甚至对那些在男生中受宠的女生的作风颇多微词。

即便如此，我还是成为了寥寥无几中的一员。

栗子总和我说“你对我真好”，我对她这句话倒是一头雾水了，在我看来，对她好的是真的大有人在。

一切的答案在栗子醉酒后有了答案。栗子失恋了，一打啤酒下去，她拉着我从学校的东面跑到西面。最后停在了操场上，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蜷在一起，我在她旁边静静地坐着，等着她慢慢恢复过来。

接下来，我听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和眼前这个姑娘息息相关却截然相反的故事。

（二）

栗子是农村姑娘，是实实在在的赤贫。父亲原先是个老光棍，不知道从哪捡来了一个有着智力障碍的女人，之后还和这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就是栗子。

父亲在栗子出生后还勤快了一段时间，拾起锄头，在地里种上了庄稼，可是勤快了不久，栗子的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种地来的钱总是抵不过滚雪球的赌债。栗子的父亲在一个雨夜里逃跑了。

要账的人走到栗子家扫了一眼扭头就走，两条破长凳，三面泥土墙，两扇漏风窗，一蓬茅草顶就是这个家的全部，值点钱的早就被栗子的父亲买了。父亲走了，栗子还小，一个痴傻的母亲怎么可能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好在同村伯父伯母和隔壁婶婶接济着栗子，栗子才得以长大，伯父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钱把栗子送进了学校。

栗子也争气，顺利升上了初中高中，比同村的男娃还强个百倍，村支书也注意到这个女孩子，国家政策补贴也紧着栗子家，指望着她成为山沟沟里的第一只金凤凰。

栗子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村里的广播把这个好消息整整播了三天，村里前来祝贺的人把栗子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没人想到，一个智障的孩子倒成了村里脑子最灵光的人。村长号召全村给栗子凑了两万块钱是，把栗子送进了省城念大学。

省城真好啊，省城是栗子在电视上见过的模样，有霓虹灯，有川流不息的车，有高楼大厦，城里的人也好看啊，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一切的一切就是一场盛宴，让栗子这个从没吃饱过的孩子看花了眼，一时不知从哪下手。

（三）

但是栗子很清楚一个事实，她想留在这里，她要留在这里。

栗子知道自己和城里孩子存在着巨大差距，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兼职生活，还不敢把学业落下，因为奖学金是所有收入里的大头。

栗子在大学的第一年就成功的拿下了院奖学金，校奖学金，享受了免除学费的待遇。在这一年里，栗子也靠着自己的努力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钱，在跨入大二的那个暑假，栗子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自我改造。

栗子买了一大堆护肤品和衣服。经过两个月的坚持，栗子被太阳打磨得粗砺的脸有了不小的变化，栗子好看的眉眼显现了出来。

日复一日的努力，栗子变得越来越好看，慢慢地也懂得靠着自己这张脸获得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的兼职从体力劳动活换到柜台接待顾客，也交上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懂得旁敲侧击要一些自己买不起的礼物，追求者送来的礼物也来者不拒，男生的一些小动作她也能忍下来。

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栗子结识了更多有钱人家的孩子，栗子也成了女生口中的绿茶婊。

（四）

栗子说完这些，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站起身走了。我感觉我被她盯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的故事让我不寒而栗: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大学四年过得飞快，很快我们迎来了毕业季，在扔完学士帽的那一瞬间宣告我们正式毕业。栗子坚持她最初的梦想留在了省城，我离开了，去了另一座城市。

我再次见到栗子的时候，她成了阔太太，而我混得青黄不接。

服务生端上咖啡时，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终于过上了你想过上的生活了。栗子抿嘴一笑，没有否认。

栗子把目光移到窗外，说:“梁子，你知道吗，这几年我过得不太好。”

栗子的这句话我倒没有很意外，我示意她继续说完她的故事。

（五）

梁子，毕业后你就走了。我在省城谋了一个好职位，可是想站稳脚跟太难了，我又开始迷茫害怕，怕回到过去的苦日子。我每天夜里醒来枕巾被眼泪湿透，梦里都是苦的。我想了很久，终于想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

嫁个城里人是最稳妥的，如果找个和自己一样的，两个人租房住，数着工资过日子，我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在我看来，省城的高质量生活都是靠钱堆起来的，如果没有钱，怎么享受这些，那不是望洋兴叹吗？

我拒绝了很多人，不管是走心的还是不走心的，我的眼里就盯着本市的人。好不容易揪住一个本市人谈到最后一步，对方家里要求门当户对，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的……我只能放弃这个重新寻找目标了。

后来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公，他的家里是最早一批靠拆迁费发家的富人，他也算得上是个“高富帅”吧。我的日子变了很多，辞了工作，专职照顾他的起居，做他无数“情人”中的一个，我还是想开了，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吗。

我开始筹谋着成为“高富帅”的家人，成为富人家庭中的一员。我拼尽全力把他的心拴在了我的身边，他也没让我失望，和我求了婚。

他把我领回家见了他的亲人，很显然，我的家世不是他父母想要的那种，可是这一次我没有“让门当户对”四个字给困住，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最终他们勉强同意了，婚事也正式提上了议程。

我想着，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可是，有钱人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父母和我说要做婚前财产公证，我咬咬牙答应了；我请我的伯父伯母前来商谈彩礼钱，他的父母不含糊，只是没想到有钱人也可是这么抠门，生生的砍了一半彩礼钱，我伯父为了我今后的幸福也就答应了；婚礼安排上，他的父母拒绝让我伯父伯母出席，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伯父伯母说，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可我又能怎样呢……

我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发言权，我从小就幻想过自己的婚礼，穿着我心仪的婚纱站在我最爱的人身边许下誓言。在现实面前，幻想终究只是个幻想，最后，就连我的婚纱款式也是由他们家决定的。

在婚礼的前一天，我在婚纱店的橱窗前站了很久，看着自己出现在玻璃上的影子和自己喜欢的婚纱合在一起时，真的很漂亮，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那个想自己挑选婚纱的栗子在很久之前就死了，现在的栗子马上就要过上她想要的有钱人的生活。

（六）

栗子讲完她的故事之后笑了，笑容出现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时只剩下苦涩，她抿了一口咖啡，望着街边出了神。过了一会，她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没有反应，我拍了拍她的胳膊，她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接起电话，轻声细语的回复着手机另一端的人，我低头搅动着眼前早已凉透的咖啡。

等她挂了电话，她说她的婆婆让她去接孩子，我说“我再坐会，你快去吧。”她走向柜台又折了回来:钱我已经付了，我就不陪你了，谢谢你一如既往的听我说那么多，以后电话联系，我先走了。

我看着栗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她真的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她忘了这个世界一切的“算计”也是双向的。

我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发现街边坐着一对小情侣手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女孩偎依在男孩的怀里。也许，她刚刚看的方向就是他们吧，她就是太清楚了才放弃了婚纱的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