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开尽,我心头仍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我心中的桃花源静静地飘落。
粉墙黛瓦,雨珠于屋檐上悄悄滴落,一点一点,在微凹的地上积起小小的洼,在阳光下跳动亮点。肥沃的田,含着最朴质的色泽,衬得新生的菜叶格外鲜嫩欲滴。蝴蝶在花间飞舞,翅尖沾着花粉的清香,回味着石榴花蜜的甜。生机在每一个角落流动。唯有那一口老井,兀自静卧,任阳光清洒,微风拥抱,只守着那一怀甘甜。
外婆家的大院,永远是我心中的桃花源。在那一片熙熙攘攘中,安享一隅静谧。
晨光熹微,朦胧而淡雅,草尖上沾着一滴晶莹的珠。灶台早已升起袅袅的炊烟,浓郁而不失米的清香,一缕一缕的白,笼罩整个小屋,宛若世外的仙境。轻轻捧着温热的青花瓷碗,吃着大自然最醇厚的滋味。没有油盐的一碗粥,依旧从头暖到心底,直到每一个指尖。
初日方升,院子早已响彻悠扬的口琴声。外公双手轻握口琴,摇晃着脑袋,双眼微眯,动情地吹着。一个个小巧的音符飘飞出来,进入花香的空气,化作一个个水泡泡,牵动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连清脆灵动的鸟鸣声都柔和婉转了许多。
这时,外婆总斜着身子,倚在门边,望着老伴,眼中的温柔淌到脸上,勾起上扬的嘴角。此刻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纯粹。薄荷站成一排,随风微微摆动纤细修长的身躯,散发阵阵新鲜。外婆转身走进房中,轻轻坐到缝纫机旁,古老的外表,灰铜的踏板。和着节奏踩着,“咯吱咯吱”,似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为爷爷的口琴声打着节拍。针线上下不断密密地缝着。外婆的双手飞快转动着方向,就见那光洁的绸布上已然绽放一朵桃花。
午后,小猫小狗各自静卧在清凉的树阳下,做着酣醉的梦。静静的,似能听到每一株植物生长的声音。我捧着一本书,坐在外公种的大橘子树下,任心驰神往,岁月静好,真如林清玄那般“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叶青,人与海棠俱醉。”小橘花落满肩头,竟不自知。只觉心跳已和入清风,吹过林间树梢,牵动叶片的一张一翕。
天地不过是飘摇的逆旅,昼夜不过是光阴的门户。夕阳西下,大院里回荡着外婆与邻人交谈的笑声,叮叮当当,晕染了天边的霞。曾几何时,两点一线,漠视生活。隔着车窗,草草应对的,是对自己的取悦。时时刻刻低着的头,不过是打着工作的名牌,琐碎光阴,大概是早已忘了,生命的本意。
古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桃花源是山川秀丽,芳草遍天;“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桃花源是炉火薪旺,开怀共饮;“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桃花源是简朴不失热情,自由而又和谐。外婆家的大院,是我的童年,是我最美的桃花源。
在心中的桃花源,我将自己摊成稿纸,任时光,前来点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