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哪里悔恨可入良药? 谁家郎中能治伤心?
人是一个奇怪的生灵,在狂热的时候似乎自动就能屏蔽掉绊脚石和小人,其实它们随时都在的,只是我们象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了,假装看不见而已。文雍的身前背后更是不乏此类绊脚石和小人。俗语说天妒英才,这话其实是不对的,嫉妒这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只有人才能明白,苍天又如何会懂得呢?
有人举报,柳文雍截留企业利润搞小金库,违规多发放奖金,借搞食品工业之名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在与外地议购议销的业务活动中收受贿赂并有内外勾结的贪污行为……总之一句话,柳文雍在回龙场就干了一年半坏事儿,似乎言之凿凿铁证如山。
于是,联合调查组住进了回龙场区粮站,专门调查落实柳文雍的违法乱纪的问题,全县粮食系统先进人物一下成了反面典型。全回龙场机关单位的人们都知道,柳文雍出了问题要被抓起来了,可能要判个三年五载。
暂停站长职务接受组织调查,在一天天的调查取证过程中,也逐步弄清了他的问题,他所坚持主导的工作真的还找不到不违纪违规的,但若上纲上线到违法犯罪的却没有一件可以落实。
那么调查组最后结论是:违纪违规严重,没有事实构成犯罪。调查结束后柳文雍被下到农村工作组去做农村调查工作。但柳文雍并没有立即去报到上班,而是请了一个月长假回去看病。
这半年多没日没夜的工作透支了他的身体,稀奇古怪捕风捉影的审查透支了他的灵魂,他没有对不起这个社会、这个单位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们每一个人带来好处福利,而他们却怀疑自己独吞得更多,他委屈伤心绝望,他不懂人心何至阴暗如斯!
他觉得自己真正的罪过,是对不起那些因他而被全部屠杀的猪而不是这些像模像样的人。当原来那一张张笑脸变得阴森冰冷的时候,只有桂馨雅,他的家人,有时候还有苏玉琴,还在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咋样,心里是否难过,是否还能坚持得下去?所以,他想要回到他们身边,为自己的身心寻找出路。
本来在他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家里人就提出过疑问,馨雅更是极力反对劝阻,小两口还为此闹了别扭,遗憾的是馨雅所有的担心忧虑都一一变成了现实。为什么文雍当时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呢?馨雅都提出来了而他还是那般听不进去一意孤行呢?或许,当我们被某种利益诱惑而不能自拔时,无论你多么聪明能干,都会变得盲目短视执拗愚蠢。这就是为何一些简单的骗术总能迷惑一大群看似能干的人,有时甚至在前人跌倒了一千次的地方我们还在继续跌倒。
文雍回到家,身体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年轻人很快就没事儿了,但他心里的创伤是颠覆毁灭性的,有些相信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在瞬间就被撕裂得七零八碎,想连都连不起一个像样的东西,而且片片都是那般丑陋肮脏不堪。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老屋,他整天整天地沉默不语,随便哪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发呆。尤其是在馨雅面前他几乎无颜面对她,本想努力工作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结果却是铩羽而归遍体鳞伤,更懊恼的是不听她的劝阻一意孤行酿成大错,他一时理不清思路,寻不到方向,迷失在自己划定的牢笼里找不到出口。
人们常说女人有很强的预感能力,这是有道理的,馨雅很早就感觉到文雍可能会出事,但她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他的人生出现了结构性的整体坍塌,他需要清理生命中的诸多垃圾,需要重建一个思想基础来架构新的心灵之塔。最令馨雅感到不安的是,她所面对的是一个不能被左右或改变的倔强的灵魂,没有人能够医治他内心的创伤,因为他已经把所有通往他内心的通道全部堵死了,唯有自愈,自愈不了他就会变态或疯狂。馨雅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变成那样,但她却又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帮助到他。她也只能选择有针对性地沉默,不去提及他在回龙场工作的任何只言片语,除了自己上班外,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巧妙地用儿子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知道他的生命里还有自己和儿子,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和儿子非常非常地需要他。
就是这样,馨雅用女人的温柔贤淑默默地坚守和承担,让文雍觉得自己的身心得到了休整,伤口已经结痂,生命没有终止,岂能停止前行。
在家蜗居快一个月了,他不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活着,他要走出家门哪怕倒下也要象个真正男人一样死去。那天晚上,文雍早早地上床逗儿子玩、哄他睡觉。
这几天儿子刚好隔奶,说来这柳桂文雅还真是又乖又让人省心,别人家孩子隔奶就是个大工程,办法主意不知道要想多少,往往反复几次都不一定成功,很是作贱大人。这柳桂文雅说隔就隔,饿了就煮芝麻糊或大米糊喂他,他也就吃得很香,晚上就算睡在馨雅身边也不吵不闹。胖胖的憨憨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根本就是懂得爸爸妈妈的心思,看着他那乖巧可爱的样儿,大人的心就算是块冰也会被温暖融化的。
馨雅晚饭后就收拾厨房及里里外外的清洁卫生和洗大人孩子衣服,待她把家务做完上得床来,儿子已被文雍诓睡着了,她象往天一样依偎在文雍的身边静静地靠着他。文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这段时间他们常常就这样彼此依靠着,什么都不用说,就这样彼此靠着,只是用自己的心去温暖熨贴对方的心。文雍一直对馨雅有些内疚和歉意,他若有所思地说:“桂丫,你还怪我当初不听你的劝告吗?”
馨雅真是太好,她温柔体贴地宽慰说道:“没有了,哥,谁都有糊涂执拗的时候,再说那件事你已经做出来了,尽管它有些不合适宜,丫永远都不会怪你什么,过了就让它过去吧。”
文雍的内心热热的,他说:“谢谢你桂丫,我明天就准备一下,后天到回龙场去。”
馨雅问了一句:“想好了?回去上班?”
文雍继续说道:“想好了,但不是去上班,我要去办停薪留职。”
馨雅显得有些不安起来,脑子里有很多疑问:“决定了?那,出来做什么?已经想好了吗?”
文雍诚实地回答说:“没有,只知道不能再回粮站去混日子了,这么个大男人总不至于饿死。”
听到文雍的话,馨雅的心里五味杂陈,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她闷着不吭声。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还是馨雅开口说话了:“哥,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就去办吧,丫也没啥好说的,无论今后怎样丫都与你一起面对。别想那么多,丫困了,睡吧,哥。”
馨雅的几句话让文雍心里暖洋洋的,他有些激动眼睛也潮湿了:“谢谢你,桂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