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露还在竹筐边缘打转，水果市集已经苏醒。石榴小姐在藤编篮子里调整姿势，饱满的籽粒在薄如蝉翼的隔膜间微微颤动。她的朱红色外衣在晨光中流转着玛瑙般的光泽，这是她第一千零一次被摆上青石台面。
"新到的猕猴桃——"摊主的吆喝震得竹筛簌簌作响。石榴看见一团毛茸茸的褐色身影滚落到自己左侧的柳条筐里，青草混合柠檬的清新气息瞬间冲散了葡萄发酵的甜腻。她忍不住偏转角度，透过竹篾缝隙打量这位新邻居。
猕猴桃先生正用布满细绒毛的手掌拂去旅行留下的尘土，翡翠色果肉在裂开的表皮间若隐若现。当他抬头时，石榴慌忙收回目光，晶莹的籽粒却不慎撞在内壁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早...早安。"低沉的声音带着晨雾的湿润，猕猴桃的切口处渗出几滴琥珀色汁液，"您的外衣真美，像凝固的晚霞。"
石榴感觉内里的籽粒突然开始不规则跳动，连忙用最外层的蜡质表皮裹紧身体："您该和凤梨先生说这些，他的金甲才称得上耀眼。"她故意瞥向右侧金光灿灿的菠萝，那些坚硬的鳞片正在炫耀地折射阳光。
猕猴桃轻轻笑了，酸甜的气息愈发浓郁："可他的尖刺会划伤靠近的人，不像您..."他忽然顿住，因为葡萄架后传来窸窣的响动。三颗沾着白霜的葡萄挤在藤蔓间，紫水晶般的表皮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看那个丑八怪在讨好红宝石小姐。"最饱满的葡萄晃动着滚圆身躯，"他连件像样的外衣都没有，活像团发霉的线球。"
猕猴桃的绒毛微微蜷缩，切口处的汁液凝结成深褐色晶体："小姐们说得对，我这流浪汉确实配不上如此高贵的摊位。"他转身时，石榴看见他后背有道愈合的裂痕，像是被冰雹击打过的痕迹。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青石板，石榴感觉表皮开始发紧。往常这时该有凉水喷洒，可摊主正忙着给水蜜桃裹保鲜膜。猕猴桃悄悄挪动位置，用毛茸茸的身躯为她挡住直射的阳光。
"您不必..."石榴刚开口，就听见清脆的童声由远及近。
"妈妈我要那个红果果！"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指向石榴，指尖还沾着化开的草莓冰淇淋。猕猴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翡翠果肉渗出大量汁液，在柳条筐里汇成小小的水洼。
当冰凉的铁夹即将触碰到石榴时，猕猴桃猛地弹起，精准地滚进小女孩张开的掌心。"这个毛球好可爱！"孩子惊喜的叫声中，石榴看见他在空中划出的弧线，褐色表皮裂开的地方，露出星星状的果芯。
暮色渐浓时，水果贩子捏着猕猴桃软塌塌的身躯直皱眉："品相这么差，只能做果切了。"锋利的刀刃落下瞬间，石榴终于明白他背上的伤痕从何而来。月光照亮操作台时，她借着晚风把最饱满的三粒籽弹进猕猴桃汁液浸染的瓷盘。
第二天清晨，奇异的变化让摊主瞪大了眼睛。切成月牙状的猕猴桃摆成花朵形状，每个凹陷处都嵌着颗剔透的石榴籽，红绿相映宛如翡翠托着红宝石。赶早市的妇人发出惊叹："这是什么新奇做法？"
"这叫...叫..."水果贩子挠着后脑勺，突然拍案叫道："翡冷翠之吻！八十元一盒！"
冷藏柜里，石榴籽紧紧依偎着变得冰凉的猕猴桃。他的香气渗入她半透明的隔膜，她的甜味融进他翡翠色的肌理。当人类的牙齿咬开他们的瞬间，两种果香在舌尖绽放成前所未有的味道，那是银河与大地接吻时，流星坠入青草地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