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总有一个难以遗忘的角落。它是家,是童年,是父母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它叫“两道桥”,叫“圣灯”,也叫“井下作业处”。它曾见证过那个石油工人为祖国做贡献的公有制年代,也记录了生长在红旗下的我们这一代的孩童岁月。它是我们人生中最早的记忆,也带给我们此生最多的快乐。它教会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也陪伴我们一天天成长。当我拨开岁月的迷雾,重新倒转那个三十年前的时光沙漏时,才发现那涓涓的细沙曾流淌出一个最纯真的年代。梦想曾经从那里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王子与公主
对于童年,我最早的记忆是扮家家酒。几个小朋友一起玩,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扮演医生和病人的,有扮演警察和小偷的,有扮演丈夫和妻子的,也有扮演主人请客人吃饭的。
父母说,在我还不满三岁的时候,喜欢找外婆家隔壁的一个小女孩玩。那个小女孩叫“包二妹”,比我大一岁,我们每次都会从门口的花坛上找出许多小石块,然后用小石块来假扮各种餐具和食物,一起玩“吃东西”的游戏。每当我一个人走出外婆家的大门,总会跑到“包二妹”家的窗户下大喊:“包二妹,快出来,包二妹,快出来”。
由于当时年龄太小,我对父母说的这些完全没印象了。想问问包二妹现在在哪里,结果父母说他们一家人随后去了新疆,也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随着自己渐渐长大,认识的小伙伴越来越多,玩的家家酒也更加丰富。有时会和小伙伴们扮演一些故事书或动画片里的角色。孩童时,特别喜欢听父母讲安徒生童话故事。每当听到王子战胜恶魔、救出公主的时候,我总是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记得有一次和几个小朋友一起扮演王子救公主的游戏。我头上戴了一个用青草编的“王冠”,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我用木棍指着其他小朋友说:“我是王子,你们是我的臣民,请跟随我一起去营救公主。”而扮演公主的小女孩在一旁大声喊:“快来救我,快来救我,我快要死啦,快来救我!”
关于王子和公主的回忆,只存在于玩家家酒的片刻之间。然而作为独生子女普及率极高的80后一代,我们却一直是家里的“小王子”、“小公主”,也是“井下作业处”的叔叔阿姨们特别关照的“王子和公主”。我们也许是最懒惰的一代,最自私的一代,但也是那些年里最幸福的一代。或许我们应该感谢那个公有制年代,感谢“井下作业处”所提供的相对封闭的环境。在我们走出去之前,曾经以为那里就是全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虽然简单,却一直有最幸福、最快乐的生活。
幼儿园和面包房
从3岁开始,我们进入了幼儿园,有了人生中最早的同学。直到今天,这一批同学仍然是我记忆中最熟悉的人。他们后来成为了我的小学同学,有的甚至成了我的初中、高中同学。我们当年的幼儿园是井下作业处自己创办和建造的。在那个物质生活相对贫乏的年代里,这所幼儿园的设施和条件或许是整个隆昌县最好的。
幼儿园的主建筑楼有三层,每层有两间教室。三楼是两个小班,二楼是两个中班,一楼是两个大班。主建筑楼旁边有一排平房,那里被称为婴儿班,是未满三岁的小孩子的托管场所。年幼的我曾经去婴儿班的门口“偷看”过,发现里边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在床上爬来爬去的。游乐区在幼儿园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跷跷板、梭梭板、秋千、爬梯,还有一个小小的沙坑。记得孩童时的我,最喜欢和小朋友玩跷跷板。每一次腾到空中,都好像自己在飞翔,快乐极了。离游乐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花坛,里面种了一棵很大的腊梅树。每到冬季,当腊梅花开时,那阵阵的幽香弥漫整个园区。
滚铁环是那个年代里最流行的游戏之一。在我们读到幼儿园中班的时候,老师让每个小朋友的家长准备一个铁环,带到幼儿园让孩子们玩耍。我记得我父亲那时还在井下作业处的维修车间上班,他亲自用钢条为我焊接了一个很大的铁环。但第二天,拿到铁环的我却怎么也驾驭不了那个大铁环,每次一滚起来,铁环就会倒在地上。看着同学们个个都在滚着大小合适的铁环,我满肚子的抱怨。回家后,我很生气的数落了父亲一通,母亲也批评父亲做铁环时不考虑尺寸是否合适。记得父亲当时沉默了很久,他或许也在为自己“犯的错误”内疚。在父亲离开我多年之后,再想起他年轻时的内疚表情,心里总有许多说不出的话。
在幼儿园的同学中,杨培是最不守纪律的一个,经常被老师批评。而调皮的性格也让他经常和其他小朋友发生肢体冲突。好长时间里,我都觉得杨培打架很厉害,不敢招惹他。但有一次,贺伟神秘的给我说:“你晓得不,杨培和张磊打架了,张磊发猫了,把杨培都打哭了”。我听后觉得好震惊,没想到张磊个子不高,打架也这么厉害。从那以后,我开始觉得杨培打架可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
幼儿园的大门对面是井下作业处的面包房。每次幼儿园放学后,当我们走出大门外,总会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烤面包香味,让人馋得流口水。那几年,每次爷爷到幼儿园来接我回家时,我都会闹着要买面包吃。爷爷是个很节省的人,舍不得经常买两毛钱一个的面包。所以通常都是一两周时间给我买一次面包。每回拿到那刚烤出来的圆面包,看起来油油的、亮亮的,吃起来软软的、甜甜的,真是童年时的一大享受。
山尔奇的回忆
在童年的记忆里,“三二七”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在离开圣灯之前,我一直以为它的名字叫“山尔奇”,意思是很奇特的山头。虽然也听父母说过,毛主席曾经去那里视察过,但绝不会想到它的名字竟然是一个日期,毛主席视察的那个日期。两道桥的地盘很小,每一寸土地都被年幼的我踏得很熟悉。只有藏在山坡顶上的“山尔奇”,是童年世界里稍微显得有点陌生和神秘的世外桃源。
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曾经跟父亲去过“山尔奇”好几次。那时我走在上坡的那条公路上,父亲则喜欢在右边的那面围墙顶上走。每次我看见走在高处的父亲,都会觉得他好厉害,但又担心他会不小心摔下来,于是总是大声喊:“爸爸,快下来,快下来!”父亲则会说:“走到前面矮一点的地方就下来。”
有一段时间,单位上很流行晨练。父亲也带着我去“山尔奇”晨跑。上山的时候天还黑黑的,下山的时候就成了大白天。跑下山坡以后,回到熟悉的家属居住区,正好碰见卖豆浆的大叔挑着两大桶豆浆,边走边叫卖。
长大一些以后,对“山尔奇”最深的记忆变成了放风筝。在那个山顶上,四面空旷,会吹起特别大的风。童年时,那里曾经是孩子们放风筝的乐园。每到夏天傍晚,往天空望去,总能看见许多的风筝在空中翱翔。小时候的我,从来都不能把风筝放飞到天上,学了好多次都学不会。最后只能等别人帮我先把风筝放上去,再把风筝的线把给我。而每次当自己的风筝在天空飞翔时,握着线把的我,总能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在天空飞翔。就这样握着线把,望着天空,我可以静静的待上一两个小时。
离开圣灯以后,我终于知道了“三二七”的历史以及它名字的含义。然而童年时自己想像中的那个“山尔奇”,却依然难以被“三二七”真正的含义所取代。或许是想象的“山尔奇”离童年的回忆更近,也或许是因为想象中的世界会有更多的神秘,而它真实的含义却如此单调乏味,让我难以接受。很想就这样一直沉浸在那个小时候编造的神秘故事里,在心中保存一份梦幻般的记忆。因为那里有丽日蓝天,有壮阔海洋,有神秘的宝藏,也有未知的新大陆。
井下子弟校
从幼儿园毕业以后,我们幼儿园的原班同学,一起进入了井下子弟校。这所学校分为小学部和中学部两个部分,大家共用一个大操场。中学部在校区的左边,走两段石梯就可以到达。而小学部在校区的右边,要走一条很长的至少有七八段以上的石梯,一直走到坡的顶上。
从小学部石梯的下层往上走,会有好几层平台。走过前两段的石梯后,右边的平台是井下技工校。记得以前,技工校的广场上经常有退休职工的门球比赛。我们每周六放学后,常常到那里去看那些老年人打球。他们用一个倒T字形的杆,击打地面上的小球,打进了门框就算得分。
再往上走一段石梯,左手边有一个平台,是学前班教室和音乐课教室。以前每次上音乐课时,我们都会顺着石梯下到那个平台,在音乐课教室里听王老师弹奏风琴。在那间教室里,我们学会了好多的儿歌,比如《我是一个粉刷匠》、《摇篮曲》、 《让我们荡起双桨》。直到今天,当我听到这些儿歌时,依然能记起那间教室里的欢快。
再继续往上走,走到顶部,右手边的平台就是小学部。这里有一栋教学楼,一个小型的广场,后面还有一个叫“后山”的地方,以及“后山”旁边的一个厕所。广场是我们每周升旗仪式和开周会的地方。每天早上第二节课后,也会在这里做课间操。六年级的时候,学校在广场上举办过一次歌咏比赛。当时肖峰同学代表我们班参加了比赛,在台上唱了一首很“前卫”的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
“后山”是我们小学六年中最喜欢探索的藏宝地。课间休息和放学后,我们经常会去那里寻宝或嘻哈打闹。那里有许多的石块和植物,偶尔还能在那里抓到蚱蜢、蛐蛐、蚯蚓等小动物,把它们带到教室里,常常能让别的同学羡慕。自然课的老师也曾带我们到“后山”去上过课,教我们认识了一些植物。我还记得那时学会了辨认车前草、狗尾草,并且把自己摘到的战利品带回了家,在父母面前炫耀。
大操场在中学部和小学部的中间。操场外圈的大跑道把三组篮球架围在中间。跑道的外面有一个沙坑,有几组单杠、双杠的设备,还有一个乒乓台的区域。小学时的体育课都在这个大操场进行,做操、跑步一般是体育课的常规项目。但只要一到自由活动时间,乒乓球就成了最热门的项目,许多人都会排着队等着打乒乓球。
小学六年中,我曾背着书包,一次又一次的走进子弟校的大门;每周末的大扫除时,和同学们一起去打扫那个长长的连通小学部和大操场的石梯;每年的春游、秋游,带着满背包的零食去茅家山野餐,回来后还要写一篇关于春游、秋游的作文;每年六一儿童节时,在学校教室里参加游园活动,完成了项目就可以领到奖票,换取礼品;每天放学后,在校门外买各种小零食,豆丝糖、绞绞糖、太阳耙、凉拌串串;我也记得小学时教过我们的几位老师,向老师、王老师、吕老师。那六年中包含了太多的人生记忆。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童真,所有大雨曾淋湿的回忆,所有香樟,所有的眼泪和拥抱,所有刻骨铭心的年少芳华,所有繁盛过后却不得不离散的友情......
五年级时,两道桥下过一场大雪,那是我们出生以后见过的最大一场雪。那天,整个两道桥的树木和建筑物都被一层闪亮的白色包裹着,学校大操场上也堆积出了一层厚厚的雪。老师给我们放了半天假去玩雪,我们第一次体验了堆雪人、打雪仗的快乐。或许那一场雪就如同我们的小学时光吧,那么的纯洁、那么的美丽,虽然它转眼间就会逝去。
电影院、灯光球场和招待所
井下的电影院建在两道桥中心的十字路口旁。在那个年代,看电影也许是父母一辈们最大的精神娱乐。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父母去看过几次电影,但看不懂影片的情节,于是在座位上睡起觉来,等到散场时,父母才把我叫醒。只有一次在电影院看动画片《葫芦娃》,让我记忆深刻。当时看得很投入,当看到葫芦娃兄弟一个个被蛇精欺骗,被抓了起来时,我伤心的哭了起来。小时候很幼稚,对这么简单的剧情都可以如此的入戏;但小时候却也很幸福,因为相信所有的故事都是真的,相信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所以能更善良、更乐观的去看待周围的世界。小学五六年级时,学校组织我们去看了一部台湾影片《世上只有妈妈好》。那也是一部催人泪下的影片,把好多同学都看哭了。那时候只要看了这种同龄人题材的故事,自己也会突然间变得“懂事”起来,几天之内都会很听父母的话,在学校也会特别遵守学习纪律。
除了播放电影,电影院还是单位表演文艺节目的地方。每年井下的国庆、七一、六一儿童节都在电影院举行文艺演出。那几年《小儿郎》和《小草》这两首歌非常流行,每一次文艺表演时,总会有单位以这两首歌曲为背景音乐表演节目。“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有时想想,这不正是我小学时的真实写照么,一个默默无闻没有太多优点的孩子,却整天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每年六一节的文艺演出,我们这些小学生变成了主角,每个班都会组织学生上台表演节目。但我一直都是台下的观众,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胆小害羞的人。唯一一次上台是在六年级时,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评为了三好学生。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有“三好”表现,而是在那一年,我参加小学生自然竞赛得了内江市一等奖,老师把“三好学生”奖励给了我。上台领奖时,我紧张得手和脚都在发抖。这也让我确信,我没有能力去驾驭舞台上的聚光灯,适合我的位置,永远是在观众席上。
每年六一节的文艺表演结束后,全班同学会在电影院后面的灯光球场合影。那一排用来合影的石阶,记录了我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所发生的变化。一张张小巧而幼稚的脸,一年年的变得越来越轮廓分明、越来越接近大孩子。
灯光球场是整个两道桥最好的一个篮球场,可它最华丽的场景却不是篮球比赛,而是一年一度的井下职工拔河比赛。那时每个单位都会组织一支拔河队参加比赛,而其他的职工则会聚集到场边为自己所在单位加油。多年后我们也许很难想象,单调的拔河比赛能有这么多观众观看,把整个篮球场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后排的观众需要踩在长条的板凳上才能看到比赛。每当一场比赛开始时,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在球场上空回荡,所有观众都似乎和选手站在了一起,帮选手在使劲。
每年拔河比赛的冠亚军其实没有悬念,都在固井队和压裂队当中产生,因为整个井下,身体最强壮的小伙子,大多都在这两个单位。而别的单位只能争夺后边的名次。我们小学生们,会帮井下子弟校的拔河队加油,因为参加这只队伍的选手是我们的老师们。但子弟校拔河队每年都是最弱的队伍,记忆中它从来没有取胜的记录。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每次为它声嘶力竭的加油。
拔河比赛结束后,很多单位会拿出准备好的可乐给参赛的队员们喝。我们这些小孩子有时能蹭到一点别人没喝完的可乐。只要给他们说:“叔叔,我口渴了”,有些好心的选手就会把自己的可乐给我们喝一点。那种玻璃瓶装的天府可乐是那些年很珍贵的东西,除了在拔河比赛上能偶尔喝到一点外,其他时候很少喝。当可乐的气泡在舌尖舞动,当一股股清凉注入夏天炎热的身体时,童年的快乐也在那一瞬间闪动了起来。
井下招待所在灯光球场的对面,那里给我们最深的印象是吃宴席。每次井下有人结婚或办寿,总在那个地方举行。小时候的我跟着父母去吃过几次宴席。满桌的佳肴,拥挤的人群,在那个年代里简直就是一次盛宴。大约是我们读三年级时,井下招待所也开始对外出售小笼包子。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包子。第一次吃小笼包子时,也觉得那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在两道桥,我们经历过太多的人生第一次,而每一次这样的经历,都是我们人生中的里程碑。
余四妹的零食摊
自从有零用钱后,买零食成了我最大的爱好之一。两道桥有很多卖零食的地方,但余四妹的零食摊是记忆中最特别的一个。“余四妹”是街上其它商贩对老板的称呼,于是我们这群小学生也跟着这么喊。当年她的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鹅蛋脸形,在当年镇上的那群女孩中,应该算是长得漂亮的。余四妹的摊位在井下招待所的外面,那是我们从两道桥的大街上往学校走的必经之路。记得最开始她主要是卖烤红薯,后来也开始卖各种小吃。5毛钱一个的袋装面包,以及冰糕、雪糕、大冰等。每年冬天,当我放学后路过余四妹的摊位时,都能闻到一股香甜的烤红薯味道。那种白皮红心的大红薯,烤出来油油的,让人看着就产生食欲。每次我吃的时候,连最外面那层硬硬的皮都舍不得丢,要一起吃掉。
余四妹烤红薯的动作很熟练。她带一个白色的线子手套,用一把大钢夹把洗净削好的生红薯夹到那个烤炉里,把烤得半熟的红薯翻个面,然后把已经烤好的红薯夹到外面的盘子里。小个头的红薯卖5分钱一个,中个头的1毛,大个头的两毛。作为一个生意人,余四妹的为人挺不错,经常都会给我们这些“老买主”优惠,有时没带钱,还能在那里赊账买东西吃。我们偶尔也会和她交谈一下,开开玩笑,她从来不会生气。
多年过去了,余四妹早已不在那里摆摊了。但她的那个摊位却成为了我们童年时期比较特别的记忆之一。她带着手套,独自坐在烤炉边的样子,也时常会出现在我回忆童年的时候。有时我会想,那些年是我们快乐的童年时光,却也是她无比珍贵的青春时光。我们的童年,因为有她的零食摊位而增添了许多快乐;但当年天天守着那个摊位的她,是否也会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感到快乐呢?多年后,当她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时,是觉得那些年过得很简单、幸福,还是感觉那些年虚度了光阴?在她的记忆中,是否还有那群没有长大的我们?
洗车台和贺伟的家
在两道桥,小朋友的娱乐场所并不是太多。而压裂队旁边的那个大洗车台,成为孩子们娱乐的天地。那个宽阔的坝子上,建了4组洗车的平台。每当压裂车开上平台后,司机和副驾驶可以打开地面上的消防水管,用来冲洗自己的车辆。但大多数时候,平台上都是空空的,没有车停在上面。于是许多小孩子会到这些平台上跑跳、玩耍。
记得许多个夏天的傍晚,当天色逐渐变暗的时候,那个洗车台的区域总能发出一阵阵欢笑声。有时候大家会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划拳输了的小朋友当猫的角色,其他小朋友就在坝子和平台之间来回跑跳,避免被“猫”捉到,谁要是被捉到了就会成为下一局的“猫”。也有一些小朋友会在坝子上玩扇纸片、滚铁环、转骆驼等游戏。有时还会有人在那里打羽毛球、板球。从旁边的公路上放眼看过来,台上台下站满了人,好不热闹。那是孩子们最美丽的乐园,那是记忆中的金色童年。
如今的洗车台区域已经荒废,周围也长出了杂草。再想起当年热闹的场景时,总会有许多感慨。当年在物质条件匮乏的情况下,我们曾经玩得那么开心。而当我们长大后,拥有了更多,反而怀念起当初那份简单的快乐。是不是物质和精神其实是两种对立的东西,当我们得到更多物质享受时,精神就会变得空虚?如果说知道越多、拥有越多反而会让人变得不那么快乐,那当年我们所期盼的美好未来又是什么呢?
洗车台周围有好几个同学的家。覃绢、曾燕、卓莎莎和任郑翕都曾住过洗车台左边那栋楼,梁磊的外婆也住在那里。肖锋住在洗车台对面那栋楼。而贺伟的家离洗车台也不远,要从维修车间背后那条小路走进去。
贺伟的家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那时贺伟的父母很随和,欢迎小朋友们去他们家玩耍,所以经常都会有一群小朋友在那里玩。在贺伟家里,我学会了玩“争上游”、“甩2”、“暗5”等纸牌游戏,也时常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打弹珠”、“拼瓷砖”“军旗”“飞行棋”等游戏。有一阵子,两道桥开始有“四驱赛车”的模型玩具售卖,我们每个人都去买了一个,然后到贺伟家里拼装、玩耍。
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小霸王游戏机逐渐流行了起来,许多井下的家庭都为孩子购买了游戏机。但大多数家庭都害怕影响孩子的学习,往往把孩子玩游戏的时间限定的很死。而贺伟的父母在这方面比较宽松,寒假暑假期间,完全不限制贺伟玩游戏的时间。所以当年我们许多的假期时光,都会如同上下班打卡一样准时到贺伟家里,然后一起围坐在电子游戏机旁边,开始愉快的游戏时光。“坦克大战”、“超级玛丽”“魂斗罗”“双截龙”“沙罗曼史”“冒险岛”“1944”“圣斗士星矢”,一个个经典的游戏,一段段奇幻的冒险之旅。这也注定了我这一生都会与游戏结缘,相依相伴。
多年后,当我再回忆起那些往事时,不得不承认贺伟的父母对于孩子们的管教不算严格,大多数时候都采用了很随和、很放任的方式。但正因为贺伟父母的随和、放任,我才有了那些最快乐、最开心的记忆,我的童年才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那些和小伙伴一起探索世界的瞬间,是我在其他地方不曾感受过的,那是我在自己家里都不曾有过的轻松愉快和自由自在。真心的感谢贺伟父母以及贺伟的家,它是我童年时期最重要的记忆之一。
生日聚会
从小学四年级到小学毕业,生日聚会成为了小学同学之间建立友谊的重要活动方式。
记忆中,第一次参加生日聚会是在徐迪家里。那次徐迪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去过生日,并且神秘的给我们说:晚上要请我们吃麻辣烫。那时圣灯的街上还没有卖麻辣烫的摊位,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麻辣烫。还以为是一种很好吃的糖果,名叫“麻辣糖”。晚上,我们去到徐迪家里后,徐迪的母亲把烫好的菜分到我们每个人的盘子里。当我看见,不是我所期盼的好吃的糖果时,还有一点失望。但当吃到那些美味的藕片、土豆片时,我却停不下来了。虽然自己被辣的不行,不停的喝水,却依然挡不住美味对自己的诱惑。
一两个月后,杨培邀请大家到他家里过生日。那一次杨培准备了大的生日蛋糕,并且参加的同学都买了生日礼物送给杨培。晚上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吹生日蜡烛,气氛搞得非常欢快。从此以后,杨培的这次生日聚会成为了后来同学过生日的模板。
后面的两三年,办生日聚会的同学越来越多,肖锋、贺伟、任振翕、吴波、李黎、梁磊、朱柯舟(朱飞)、谢蕾都办过生日聚会。除了策划好自己的生日聚会外,我们每年也要参加很多次别人的生日聚会。生日礼物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从最开始只是送一张生日贺卡,到后来的洋娃娃、变形金刚、钢笔、水彩笔、笔记本等等。为了同学的生日,我们一般提前两周就要开始准备礼物。
五年级的时候,杨培在自己的生日聚会上创新出了有奖答题的活动项目,让参与者觉得很好玩。于是后来其他同学的生日聚会上,也经常会出现知识竞赛一类的活动。那两年,卫视中文台每周六晚上会有两档搞笑的节目,《开心二人组》和《开心拍档》。有很多次生日聚会上,也会出现大家一边吃蛋糕,一边看搞笑电视节目的场景,气氛非常甜美。
小学毕业后,我再也没有举办过,也没有参加过这种和同学一起的家庭生日聚会。那几年同学间轮流办生日聚会的场景,也成为了一段绝版的故事,以后难以再次复制。成年之后的生日似乎变得越来越不重要。没有什么仪式,也不会再有人为了你的生日去提前准备生日礼物。当一次次生日又快到来的时候,我独自走在喧哗的大街上,总能想起小学时过生日的画面。每当这时总是会告诉自己,我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因为我童年时经历过那么多次快乐的生日聚会。
那些年的小伙伴们
提起儿时的小伙伴,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肖锋。老师、家长们眼中的好孩子,同学们心中的三好学生。在聚光灯下长大的他,总给我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五年级时,老师用任振翕取代了肖锋的班长位置。那时才知道,没有谁是永远完美的,何况我们都还是孩子。任振翕性格有点倔强,但在课堂上很守纪律,也会对不守纪律的同学“嫉恶如仇”,深得老师的喜欢。那时候任振翕的零用钱比较多,经常会买零食给大家分享,所以身边也有好几个小跟班。
贺伟、杨培是我小时候耍得最多的朋友。贺伟的家是我有空必然会去打卡的基地,而杨培则是一个很有创新意识的人,经常会发明新的玩法,带我们一起玩。小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打弹珠,捡瓷砖,饲养小鸡、小鸭,用橡皮经弹蜻蜓,在河里去捉鱼抓螃蟹,在沙堆里玩坦克大战;大一点的时候一起看小人书,吹纸人,玩四驱车模型,看圣斗士星矢。每每回忆起童年的那些游戏时,总能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小时候喜欢称吴波为吴二娃,因为他还有个姐姐。吴波父亲去世的早,在班上也很老实,人缘很不错。而徐迪则属于那种胆子大,喜欢到处乱跳的同学。有一次头被摔破了,每天缠着绷带来学校上课。梁磊小时候喜欢在别人背后搞恶作剧,在老师面前反而装成受害者,让人觉得很烦。而张磊则属于那种平时看起来很弱小,但不能把他惹毛了,否则会发猫的那种。
李黎小时候是班上的体育尖子生。每次运动会,都会代表班级去参加比赛。侯东军是二年级才转到我们班的,成绩不太好,老师有一次批评他,叫他“候东瓜”。于是“侯东瓜”成了他后来的外号。朱飞(朱珂舟)是那种比较内向,但比较讲义气的同学。而张璋则属于那种反应有点慢,但性格却很善良的人,常常会被同学“欺负”。
杨斌小时候比较朴实,但是非观念很强,性格充满正能量;杜伟则属于那种性格外向,很会说的孩子,喜欢去老师面前告状。蒋培忆是那时班上的“假姑娘”,很喜欢和女生一起耍,参与女生的活动;刘华则是那种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的同学,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刘力完全相反。
小时候的女生跟男生之间有一定距离,我对女生的熟悉程度远不如男生。但多年后,记忆中仍然保留着她们小时候的模样。
冰清玉洁的王婷婷,古灵精怪的曾燕,温柔善良的谢维佳,女汉子性格的谢蕾是我小时候最有好感的四个女生。那时候只要有机会和她们说几句话,就会觉得很开心。覃绢,孙晓佳,唐光荣,黄业伟,刘菲,李爽,黄茜都属于乖乖女类型,平时在班上很文静,也很听老师的话。王晓兰和卓莎莎是班上女生中的另类。王晓兰成绩很好,老师却不喜欢,因为很调皮,喜欢和男生冲突。而卓莎莎(卓文静)是成绩不好,也不太听老师话的那种同学,老师一直觉得她没有任何优点。以至于小时候的我都对卓莎莎有偏见。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了好几个徐家桥那边的同学,分别是王方浩、谢川湘、向晓波、全威、谭香兰、王洁。王洁在五年级时因为患肺结核停了半年的课,六年级时才重新回来。六年级时我们班还从隆昌转来了一个叫肖慈杰的同学,王方浩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慈妖”。
当年我们班是一班,我对二班的同学没有那么熟悉。但提起那些二班同学的名字,我还是能想起他们小时候的样子。杜航小时候是二班班长,和我们班的肖锋一样,名气比较大。袁阳的母亲和我母亲都在医院上班,所以小时候经常和袁阳一起在井下职工医院耍。同样是医院职工子女的还有薛伟(薛丽颖)、曾孟丽,小时候都曾在医院一起玩过。葛枫、陈辞、刘健、庞文君、孙晓波、李玖星、李晓波、刘力、范晗,提起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总是能从记忆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同样的,二班的小美女也很多,小一些的时候李楠很出名,后来付培、李春、罗娜也很有名气。除此之外,胡忠霞、何丽虹、雷晓俊、刘玉梅、刘丽娜、赵敏也是小时候时常会听到的名字。
候禄伟
单独把候禄伟列出来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对候禄伟有所亏欠。在小学六年的时间中,我一直都认为候禄伟是坏娃娃,不想跟他耍。而老师也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处,永远不调整位置。那个座位成了他的特殊座位,为他的特殊身份进行了标定。他每天都穿一身很旧很脏的衣服,很少穿过新衣服。而喜欢偷东西也成了他的名帖,班上只要有同学丢了东西,老师一定会把他喊到办公室审问。
候禄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跑了,父亲为他找一个后妈。而父亲也长期在外出差,家里就只有后妈一个人管他。候禄伟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却没有自己的朋友。有一阵子我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一点,他就在下课期间经常来找我耍,并邀请我到他家里去吃饭。我曾到他家里去玩过一次,他后妈对他还算温柔,也没有在生活上克扣他。但后妈却给不了他亲生父母般的爱,这注定他在家里是一个缺少爱的孩子。
在学校里,老师把他当成另类的学生,给予他的永远是批评和责骂。在同学眼中,他是坏学生,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耍。甚至有几次许多同学一起群殴他,羞辱他,大家反而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在惩奸除恶。他也没有为自己申冤的渠道,因为不管是老师那里,还是家里,他永远会被认为是咎由自取。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在隆昌名源旱冰场滑冰。突然一个社会青年给我递来一只烟,并且喊出了我的名字。我一下认出了他是候禄伟。他个子矮小,依然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旁边还跟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那一次我想和他交流几句,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几年后,我听人说他已经死了,也许是在社会斗殴中被打死的吧。记得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难过了好久。
如今再回头看,候禄伟真的是一个悲剧。这个悲剧是他的家庭和社会共同造成的。因为家庭和社会,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把他抛弃了。而作为他的同班同学,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起悲剧的参与者。
两道桥
离开两道桥已经快三十年了,可它仍然像一封老旧的书信,一位老朋友,一阵来自从前的风,时常轻抚我的思绪,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一个单纯的年代。那个年代里,我们没有太好的物质条件,也没有太多的欲望和追求,但并不缺少快乐。有时我会想,那时的快乐究竟来自于哪里?是因为那个时代美好,还是因为我们年少?我如此的怀旧,究竟是怀念那个低欲望的时代,还是怀念小时候的自己?
有人说,一段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的不幸,而不幸的童年则需要一生的时光去治愈。很庆幸我们的童年曾生活在那样一个封闭却有爱的地方,让童年时的我们享受了静好的岁月,却很少看见世间的阴暗面。我们高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外面世界的风和浪。
当我们长大后,有了独自闯荡的能力,终于离开了那个小世界,看见了外面的大世界。外面的世界高楼林立、繁花似锦,我们早已经习惯这样的风景,也不再记得我们来自于哪里。而当我们回首时却发现,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世界了。那个小小的地盘,再也承载不了我们如今的梦想和欲望。
小学五六年级时,一首叫《小芳》的歌曲红遍了大街小巷。“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当年父母们喜欢唱、年轻人喜欢唱,我们小学生们也很喜欢唱。当时这首歌在我心中代表着前卫和时尚,我却理解不到它的歌词背后,有一个忧伤的爱情故事。
多年后,当我再想起这首歌时,才发现它唱的其实是我们自己。那个叫两道桥的地方不就是“小芳”么,它很单纯、很朴实,我们也曾经很喜欢它。但它却是在村里,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它,去大城市。但我们仍然怀念它,祝福它,因为它承载了太多我们儿时的记忆,以及最初的梦想。
当我再一次在回忆中漫步时,总能想起曾经和它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当我再一次“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时,想衷心的对它说:“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