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清晨

                      王小清

      作为上班族，我似乎每天都是在闹钟声中醒来的。

      然而偶尔一次，有如神助般自然地醒来，看看时间，仅凌晨五点，可以比平时早起至少一个小时。这多出来的一个小时令我十分欣喜，仿佛上天赐给我一份意外的礼物，该如何享用呢，我思虑着，内心竟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幸福。

      响在耳边的是哗哗的雨声。“帘外雨潺潺”是不足以形容此时的雨声的，那太细小。这场雨充沛多了。是哗哗的雨声唤醒了我的耳朵呢，还是清凉的空气惊醒了我的皮肤？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推开阳台的门，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如同雨后荷塘的气息，也像夜来香在夏夜吹送至窗前。说凉爽太过轻率，说薄凉又过于冷清。清凉得恰到好处。

      天色未明，周遭还是灰黑的。楼房里人们都在安睡。这样的夏日清晨，伴着雨声安睡是好的。在阳台看雨，也是好的。

      小时候，不喜欢下雨天。上小学要经过泥泞的小路，穿着雨鞋走出家门，一步一瘸地，不出几百米鞋子就被陷进泥里，力气小，拔也拔不出来，，很多次总不能顺利“闯关”。摔了一身泥后，总是无知地折回家，对我妈喊：“妈，我又搭了一跤。”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以前也摔过。我妈细心地帮我换好衣服和鞋子，叮嘱一句，“仔细点，莫再搭一跤哟，不然没衣服换的。”我点头答应。可是过了一会儿，家门口又唱歌似的响起我的叫声：“妈——，我又搭了一跤。”我妈就又去衣橱找出一身给我换上。家中孩子多，家务琐事也就多，哪能天天好心情呢？但记忆中，我妈从未过多责备我，总是耐烦地帮我换好衣服和鞋子，抽得开身时，我妈或者我爸就抱着我越过泥泞的路，再让我自己走去上学。那一回回唱歌似的喊声，“妈——，我又搭了一跤”，现在想想，真是小女无所谓啊！如果换作是被狠狠地揍一顿，会不会长点记性和本事呢？回首雨中往事，总是感动于母爱的宽厚与伟大。

      楼下的水泥地面被雨水浸湿，水在流淌。院墙的角落，长着一些菜。楼下的婆婆带着读高中的孙子住在那里。“做惯了事，闲不住的。”她笑着。她从别处弄些泥土来，铺了一小块菜地。又找来几个废弃的泡沫包装盒在四周围好。盒子里面也是泥土，也让它们长些菜。种的是红薯，长势很好。薯叶饱吸雨水，绿得发亮，孩子似的一个个仰着小脸，张开小嘴，在尽情地喝个痛快。

      雨水不断线地从天空流下来。晴天看天，天显得那么高，遥不可及。雨天看天，天地因雨的降临而连接在一起，天就不那么遥远了。雨色苍茫，天地连结。天地之间混沌成一片，天地变小了，显得那么亲密。下雨天，也不好出门的，索性就宅在家里。窝在床上伴着雨声睡大头觉是好的，靠在床头看一本平时总也没时间去看的书是好的。望着雨色，静静地绣一幅十字绣是好的，或者追一追小时候总也没看完整的武侠片也是好的。太多想做的事了。正好天在下雨。下雨天，留客天，正好为自己的“宅”找个好理由，是天让人呆在屋子里嘛。那就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安顿在室内，心更静了，身与心的距离也更近了。世界就是那一片雨，每个人都在这场雨里。雨声就像闹钟一样呼唤着她，推开门，打开窗，说“咦，下雨了”或者是“哇，好大的雨呀”！然后就在那里出神地望着雨帘，听着雨声。就像雨林中躲在巢里探出头来滴溜着眼珠叽喳几声的小鸟。有时候，人和动物的表情很相似。

      每处的建筑也都在这场雨里。就这样想，也让人莫名地兴奋啊。乡下在这雨里，市区也在这场雨里。更大一点的市区呢，还是在这场雨里。我想到，乡下的老家还在梦里，家家户户门也还未打开，我爸我妈还在睡梦中，门前的水泥地面都被雨淋湿了，马路上还没什么人影。院子里的花呀，树呀，都在雨水中，长得很好。紫薇还要过一个月才能开花……

      又想到，雨中的大学校园。

      还是记忆中那条朝教学楼方向延伸开去的林中马路。走至那棵老香樟树下，可以闻到香樟的清香。潮湿的水泥路上铺着五颜六色斑驳的树叶。绿的，红的，黄的，棕黄……有一个下雨天开会，地点设在母校。听说新建了中文系教学大楼，在会场的我硬是忍不住开了溜。借了一把雨伞，沿着校园的指示牌，迈过青山，沿着湖水，去寻访令我魂牵梦萦的中文系。直到看到中文楼上“中文系”三个大字，仿佛回到了大本营。而彼时，我早已大学毕业，工作十年之久了。

      是雨拉回了过去的时光，感谢初夏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像精灵一样，轻灵地挥动着手中的魔法棒，为我抖落生命中的黄金。让往事像电影般，在这个雨中的清晨，一一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