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有这样一个朋友:长相一般,不爱说话,无趣无味,在工作和生活表现平庸,碌碌无为,面对选择总是随波逐流。好像他的字典里“活着”这个词与“无聊”同义,当你想要刺激时,你会想到可乐君,当你渴望甜蜜时,你会记起果汁妹妹,而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可能就是在你脑海中不知不觉地慢慢蒸发掉吧,是的,就是这样一个丝毫也不起眼的,像白开水一般的角色。姑且先叫他白开水君吧。
“事实上你肯定有不止一个这样的朋友,事实上你自己没准儿也是这样的人。”
你能想象这个朋友突然有一天离家出走,不辞而别了么?你能想象他逃离了命运的追捕,在世界的另一端成功或者绝望么?
不,不能,当然不能。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满地六便士前抬头看向月亮,这不是白开水君的懦弱,这是他或者他们一如既往的坚持,他的勇敢一向都用来逃避。逃避梦想,逃避绝望,唯独绝不逃避苟且和生活。逃避,这门高深的艺术,简直就是水天生的属性,在河谷里它就是湖,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它就是污泥,它永远可以用逃避的姿态去适应不同的环境和际遇,它可以用最平凡的姿态存在于世界各地,但它却从不能脱离容器,以自己独一无二的姿态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
在完成人生该有的任务之前,白开水君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全身心地放肆和投入。所以对他来说,离家出走不辞而别不像是逃避现有的生活,反而是迈向高处的最伟大而又疯狂的一步。心甘情愿地被梦想击中,酣畅淋漓地追逐着厄运,这样的一生太恐怖了,像是挣脱了“人生”这个概念的全部意义。所以他要逃避这种追逐的自由,要逃避这些曾疯狂占据他脑海的念头,而逃避的方法就是——变得平凡,变得自然,是的,就像白开水一般。
没有人天生会逃,正如没有人天生会跑。逃和跑这两个技能几乎是同时习得的,在经历过只能匍匐爬行的岁月后,白开水君先学会了踉踉跄跄地逃,跌跌撞撞地跑,而不是稳稳当当的走路。小小的白开水君们曾两眼放光,挂着傻笑追逐着自己的好奇;或者嚎啕大哭,趔趄着连滚带爬地逃离惊吓。至于健步如飞地走,那好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在性格分析理论中,童年的积习往往是潜伏在性格深处的某些基因,只不过有人开朗活泼,有人沉默寡言。
于是,这些童年的糖果溶解在白开水中,带着颜色,带着香气和甜味,进入叛逆和个性的青春期。但这些稍大的祖国花朵上长着狰狞的尖刺,鲜艳而又扭曲。那时的白开水君们带着棱角,在青春的掩护下,挥霍懵懂的情愫,放纵突然的躁动,试图拨开重重迷雾,发现梦想的曙光。然而这一切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除了学校和家,世上再没有天涯供他们行走。
反抗吧!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待在课堂上,去画画唱歌或者恋爱啊!不要过这种无聊得像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呀!于是青春期的白开水君第一次望向月亮。于是月亮给予了他残酷的回应,一脸倔强的白开水君被扭送到家长面前,之后没有开导和沟通,只有赤裸裸的斥责。人生中,第一次,也是以后的许多次,白开水君觉得逃掉比较好。
大概,从那一次,白开水君的目光中开始带着闪躲。出人头地或许会有名誉,但更多的是带来灾难。优秀、杰出、非凡、异于常人……这些词太过于扎眼了啊。就像同龄的佼佼者做每件事时都要付出几倍于自己的努力。哈哈,为什么找罪受呢?平平凡凡地完成任务,平平凡凡地表现自己,不好么?
平凡意味着卑微和不起眼,意味着腐朽和不知进取,对曾经的白开水君,平凡还是种侮辱,可现在,他觉得平凡是自己的宿命。
团队任务的讨论中,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好的点子,“还是不要说出来了,说出来大概也不会有人听的”,他逃避了;晚会的布置,缺少一名演员,明明很感兴趣,“可是还是会麻烦吧”,他逃避了;公司年底考核到了,“得过且过吧,今年赶快结束”,他逃避了。生活中,白开水君小心翼翼地与他们脑袋里疯狂的念头交锋,而又游刃有余地使自己处于一个诡异的平衡状态。这不是懒惰或者拖延的借口,更像是逃避的本能。白开水君的团队表现平平,白开水君的晚会在羡慕中度过,白开水君的年终奖在预计中泡汤,同样,白开水君的世界仍然以不变的和平与发展为主题。
白开水在大多数场景下都不是第一选择,热恋的情侣要喝一杯热情的烈酒,打完球的兄弟们要来一瓶冰凉的可乐,但谁会选择一杯不温不热的白开水呢?可能,只有当白开水君回到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栖息于父母的保温杯里,被苦涩的中药或枸杞包裹着的时候,才能听到一句平平淡淡才是真吧,但透过氤氲的水汽,白开水君看到的只有自己生命的浪费和消散,而这种平淡也被染上了枸杞的怪味和中药的苦涩,白开水君慢慢变成了一股蒸汽,打湿了父母的眼睛,曾经在他们眼中,也只有冰柜中甘冽清爽的碳酸饮料,或是酒柜中散发着优雅与精致光芒的洋酒,如今却只能接受自己与苦涩、平淡相互纠缠的后半生,接受他们的孩子只是白开水君。
全世界都在追逐梦想,而白开水君却在追逐着平淡。有时他也会想,要是他追他的月亮,会不会撞大运,想着,他会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一跳,“想什么啊,肯定是噩梦吧”。
白开水君的语气里大概带着些许的嫉妒,他的嫉妒里也有种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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