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情书

我至今读到的最深情又最简短的情书,是在海边的崖岸上。

那天气温很低,天却很晴,风极大,迎风的话,人要前倾才能站稳。

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地在风中行走,不敢靠绝壁太近,怕一不留神被风吹到崖岸下的千堆白浪里。

牵手的情侣是风景中的风景,角度好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拿出手机,努力在劲风中稳住身体,远远地把他们拍进记忆。不相识没有关系,那种相伴同行之美,是个点睛的符号,让天地有情。

独行的人,我与他们微笑打招呼,但不偷拍他们。独行的人未必孤独,他们中好些人很懂得与自然会晤,与山海约会,或怀抱才情灵思,与风和鸣。他们的世界,照片不容易捕捉。

在一个稍稍背风的地方,出现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我拐了上去。小路弯曲,延至峭壁。到了峭壁处,发现小径继续陡然往下,一簇半蔫的圣诞红在半崖处异常抢眼,崖下视线难及的海浪在扑打礁石,传来轰轰巨响。

我小心地近前去看,发现圣诞红下面,冰花草中,有几块鹅卵石,上面用符号和英文画/写着:“新年快乐”,“圣诞,2016”...其中一块最引人注目,四个字,用了四种颜色的颜料,译成中文,就是:“爱你,想你。”

石头上的情书:爱你,想你

很明显,有一个人曾静悄悄来到这里,为了悼念,似乎圣诞节来,新年也来,最近的一次不是节日,所以留下的不是节日的问候,而是一封极简的石头情书。写一个字换一种颜色的认真和投入,这些颜色对他们有什么特别含义吗?大洋辽阔,海风冽冽,来到这里的Ta,孤单吗?那个被悼念的Ta,知道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夫妻/情侣?父母与儿女?从称谓上看,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抬头看海,不知为什么,眼泪流了出来……

也许是这高天阔海为这份惦念增添了无限的涵义?

也许是我里面的爱、里面的想被悄悄触及?

也许这天与地与海之间,流动的不是空气,而是人世间心灵与心灵之间的密语?

也许那一刹,深沉难言的爱、灵魂的黑夜、痛彻心扉的丧失、温柔无限的安慰、生命的关联与美好、生活的矛盾与无常等,同时向我惊鸿一现,让人长歌悱恻?

据说眼泪是心灵的语言,它表达常规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

我静静地站立,海风拂面。有一刻,时空似乎多了几个维度,空气中充满一种难言的意义,密密柔柔地拥着我,活着的感觉非常强烈。

后来,我试图理解为什么那个时刻活着的感觉如此强烈。

或许,“爱你,想你”,这四字仿佛冰山之巅,下面埋藏太多没说的东西,而这些没说出口的内容,正是真正撞击我的力量。情感唤起的,也是情感。

一个陌生人寄存在天地间的爱与想,将我内在的爱与想极度唤起,仿佛沉寂的背景前突然灯火璀璨,异常鲜明。

正是内在的情感决定生命感是否鲜活,而在所有的情感中,爱为至品。理性,只是我们的骨骼。

爱你,想你。

这封写在石头上情书,像那些牵手并行的有情人一样,让这高天阔地有了动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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