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上午,我和妻到县城采办些年货。正要往回赶时,妻接到本家妹妹电话,喊我们全家到她家团年。看看自己手机,有一个几分钟前打进来的未接,正是我那同年族叔的电话,想必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之前在市场里,人声吵闹没有听到,妹子才打给我妻的,不必回了。往年团年,我们是一家四口,我和妻以及儿子儿媳,今年不成,儿子在云南不回来过春节,儿媳要二十九才到家,能应邀的就我和妻了。
回到家,妻从自家菜园里弄了些菜,用扁背篓一装,放到电三轮上 ,我俩便欣然奔团年饭去了。老家离我现在的住房三华里的样子,顺着家门口的快速路,不用十分钟就到了。想想自12年搬迁到现在,满打满算九年多过去了,由于自己长年在外面打工,即便有时中途回家一两趟,有时到老屋整理一下,也是匆匆忙忙,忙乱一气,往往怅然而归。久而久之,老家于我竟在心底郁结岀一种情绪,理不清,排不尽。正是,梦里千百回,醒来万般味。
我的老家的土地名叫文家沟,偏偏通沟没一家姓文。小时听母亲说,很久以前有的,只是已搬到了七里山另一边的大盆坝。人走了,名还在,这让我不禁想起黄鹤楼。在共和国成立前,文家沟就张、李、熊三家人居住,李家住北边,张熊两家隔着小溪,张家在西,熊家在东。那时候,文家沟人少地多,交通闭塞,不管哪家都靠田地里出产过活,成年累月起早贪黑,以至三乡四邻传出“张点灯,李摸门,熊家活路磨死人”的笑话。
后来,罗家搬来,顺着岩烟山脚,与熊家相隔一百多米住下。于是,文家沟有了四大姓。再后来,随着婚丧嫁娶,人口迁移,好几个姓氏又加入进来,小小的文家沟俨然变成了人气喧嚣,鸡犬相窜的村子,在世代浪潮的裹协下,一家家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开枝散叶。
文家沟作为一个生产队有个比它面积小但人口比它多近一倍的邻居:同盟大队青华一队,土地名叫龙门子,文家沟是二队。
我是六十年代生的人,印象中,已记不起龙门子文家沟到底哪年有了一条通往外面的四五米宽的公路。老辈人喊它“”官路”,而从出去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口中,我们得以了解,该叫“机耕道。”这条“机耕道”,平常是很难看到外边车辆进来的,得冬春季节,路面坚硬了才行。夏秋季节雨水太多,没三四个晴天的太阳晒,哪个无聊的司机敢进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的生产大队有了手扶拖拉机,无论上学还是放学,只要顺路,一看到拖拉机开来,一群斜挎书包十多岁的半大孩子,立马精神抖搂,斗鸡般争先恐后的顶着驾驶员的训斥往车斗里攀爬。搭上的欣喜一路,搭不上的沮丧好几天。机会不常有呀!
再往后两年,一二队为了买肥缴粮以及人们出行更方便,通过一些渠道争取费用,再组织社员出工出力,从别处采取土加石,对“机耕道”进行了多次铺垫维修。尽管达不到正规公路的标准,到底好了很多。走在路上,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时不时从对面和身后响起,骑车人轻快招摇的身影仿若春日暖阳下穿梭的蜻蜓蝴蝶般令人禁不住心旌荡漾。
到了九十年代,在上级政府以及一些有识之士关顾下,“机耕道”终于迎来一次改变,向北翻过七里山延伸到了大盆坝,村民凡有修建,可以请农用车到就近的玉溪河采砂取石,免去了很多肩挑背磨。也正是频繁的重车碾压,不到几年,路面再次变得破烂不堪,然后就是,不停的修修补补。到本世纪08年止,这条路连摩托车在上面行驶都象训马了。
直到08年5.12汶川地震发生后,这条路终于受到县里重视,得以立项,这条路的终点再往后延伸,连接到龙门乡,并升级建成4.2米宽的混凝土路面。2013年芦山地震后,这条路又搭上了芦邛路快车,华丽变身,建成标准的双向通车沥青路,让一向在我眼里,灰暗老旧的文家沟,猛然焕发了亮丽的青春光华。
文家沟依然是文家沟,我在这里出生,但此时于我已是老家。
自4.20芦山地震后,公路对面岩烟山脚下的罗家和熊家的人户都搬离了老房子。有的搬到这边公路旁;有的搬到靠近李家一处平地;有的搬到老乡政府周边的安置小区。如今,公路这边是一溜新颖别致的楼房,而对面的岩烟山脚下,竹木掩映中,是一幢幢老旧的青瓦木屋。阳光下,我看不到一丝年味。
望着老房子,我心里五味杂陈,有对在那里逝去的爷爷奶奶和父母的怀念,更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可又能怎样?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社会在不断发展进步,这样的景况不仅仅发生在我眼前。就象当初文家也住过这里一样,从我一家离开这里那一刻起,再来文家沟,已是岩烟山下客。
千里如面
2021.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