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回家,已是近12点了。父亲和往常大部分时间一样,坐在屋里,六十多岁的父亲自生病以来,走路成了困难的事情,母亲没少唠叨他,让他起来走走,心情好时还听话,但一般是叫不动,叫急了大吼一声,声音大得让人一惊。我平时短暂的回家,主要任务就是陪爸走走,或是做点简单的肢体动作。母亲没在屋,爸叽里呱啦的说着边费劲地指着后院,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习惯了猜的我能猜到母亲在后院摘菜。我放下东西,就拉爸起来走走,他很听话地站了起来,拿起拐杖,我给他带上帽子,就出门了。
天并不算冷,虽然没有太阳,最近,太阳蓝天已多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雾霾,这倒乐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因为雾霾放假了,放假,对孩子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他们哪里会忧虑雾霾的危害?!现在依然是雾气昭昭。虽是寒冬腊月,但今年的冬天比较暖和,入冬以来,还没见过飘扬的大雪,也没见过屋檐下长长的冰喇叭,今年是我记忆中最暖的冬天,暖冬——可不是!该飘雪的季节雨却成了多情的第三者,隔三差五的就来和冬牵手,让人怀疑到底是深秋初春还是寒冬,这个冬天成了三不像的季节。
爸走在前边,我在后边,眼光尽在爸身上。一出大门,听到“扑棱棱”的响声,爸抬头,然后“哟、哟”了两声,声音由惊到有点惋惜。我随爸的目光看去,是一只鸟!头朝下扑棱翅膀,它的左腿上栓了根塑料绳,塑料绳缠在了树枝上。就是这跟致命的绳子,让它欲飞不能,欲落不得,一次次的扑棱翅膀想要攀住离它身子最近的树枝,但一次次的失败。大概是因为求生的欲望太强吧,它看上去已没有力量了,扑棱的声音在变低,身子腾起的高度在变低,但它并没有放弃,攒攒劲又一次拼搏,还是无济于事。
我看爸拄着拐杖,走的慢慢的,还算稳,叮嘱他让他注意点。便返回家找了个长杆子,好在树下有一两米高的砖垃,我爬上去,离鸟稍微近些了,我看清了它的外形,灰色的羽翼上点缀着黄色的小羽毛,像是一件外套秀上了花纹,大方而不失娇美。鸟见我拿着大棍子,肯定是担心我伤害它,拼着力量挣扎,我虽看不清它的眼睛,但我想它圆圆的眼睛里一定写满了惊恐。可是我的棍子根本不起作用,塑料绳缠的太紧了,隔着约有六米的高度根本不能救下这只可怜的鸟儿。它还是头朝下吊在树上,不过,它已经不再拼命挣扎了。
这时候母亲从后院摘了菠菜回来了,见我站那么高,训我小心摔下来,赶紧下来,别管了,一只咕咕咕,又不是啥稀罕鸟。在母亲心中,子女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以失败而下来,但,我回头看看它,头朝下,直竖着身子,翅膀伸展着。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内心着急焦虑——为自己的无能!“不行,我一定要救活它,不能让它就这样吊死。如果今天不把它救下来,明天看到的就是它僵直的身子,以后,每天从这过,都会看到它吊死的样子,我的灵魂会不安,这是一个生命,是和人类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现在,它有了厄运,能帮助它的只有人。”于是,我又返回家,用什么呢?母亲见我还在找东西,又说我不让我管。我告诉母亲,我得把它救活。那一刻,我心急如焚,好像它不是一只鸟,而是掉在水里的孩子。母亲不给我出主意,我找到剪刀,不行,太小了,便又想到了镰刀,找了半天,好在家里还有镰刀,用绳子绑在长杆子上。重新爬上砖垃,“咔嚓”缠住捆绑鸟绳子的树枝被我拉折了,再用点力,树枝落,鸟儿也落了。
它好可爱,羽毛很光滑,只是,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只是,它窝在树枝上不再动弹。我用剪刀帮它去掉栓它的塑料绳,但愿,这个绳子,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所为,但愿,是因为喜欢才有这样的伤害。没有了捆绑的鸟儿,依然一动不动地卧着,小眼睛紧紧盯着我,我说:“飞吧!展翅高飞吧。”可它并听不懂我的话,依然一动不动。我不知它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居然放弃了飞翔。也或许是因为害怕,害怕人类再伤害它。我拿起树枝,轻轻往上一送,它展开了双翅,漂亮的飞到了另一个树上。我注视着它,久久,它久久地站在枝头,并不飞走,是在平静九死一生的魂魄吗?是在眷恋给它重生的我吗?
父亲拄着拐杖慢慢挪回来了,我告诉他,我救了这只鸟,你看,它现在自由的现在杨树上。父亲连连点头,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我猜不出。
到单位,我查百度,原来“咕咕咕鸟”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杜鹃。读季羡林先生的《幽径悲剧》我忘不了那个哭泣的藤萝,读杜卫东的《明天不封阳台》我忘不了那个幸运的鸽子,还有视牛为同类的安恩。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尊重和人类同一个地球的每一个圣灵,把它们看做一个生命,对它们,不再射出铅弹,不再张开双手,不再捆上绳索,而是多一些关爱。蓝天白云红日,不再感觉是久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