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八小时——没看头的昭陵

        拜访些古迹,我常常是要一个人去的,一个人去,并不是因为不想找个旅伴,只是人家要么“有课”,要么“有约”,毕竟像我这样不务正业的闲人不多。明说的,告诉我那里没啥看头,不想去;不明说的,就回我一句“你怎么才说啊,我都和xx约好了”……反正我一个人还是要去的,抖音里不是说吗:为什么有的人为人善良,却总是独来独往?因为为人善良是修养,独来独往是性格。我觉得这句话好,于是常常无耻地把它当作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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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按照官网上的时刻表赶到城北客运站,谁知道客车提前十分钟开走,我只能再等一个小时,那还了得?我冲进总值班室——没有人。我又到总服务台,他们却两眼一瞪,说“不归我管”!好,反正我得等车,我管!我挨个踹开他们的办公室——反正也没人认识我。终于找到一个负责人,我拿着官网上的时刻表质问他,他虽然道歉,却也无奈,毕竟时间无法挽回。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却不能让他们不了了之,于是留下电话,扬长而去。

        车子是开往袁家村,司机师傅说昭陵只有一个山头,没有开发,没啥看头,只能开车或者包车去。袁家村近年来游客火爆,到周围附近的几个市县都有直达的旅游班车。我在中途一片荒凉的昭陵博物馆下车,车子抛下我,便兴高采烈的往袁家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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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车,面前就是一个大土堆,土堆前的石碑上刻着:昭陵烟霞陪葬墓保护区。烟霞是镇的名字,往东走不远就是昭陵博物馆,但这里去昭陵还要翻座一座山——先不去管它。博物馆院中又是一座墓,两边建有四个展厅,其中两个都称“碑林”,放满了昭陵周围搜集来的古碑,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进了另一间壁画展厅,微胖的侍女一下子将风格引入了大唐,不仅有威武的将士,翩翩的舞女,有趣的是还有滑稽搞笑的风趣画像,绝对有资格与当今暴走漫画的风格比一比!最后一个展厅,竟是昭陵的简介和出土的重要文物,才知道把几个展厅的参观顺序搞乱了,倒也无所谓。 唐太宗将整座山当作自己的陵墓,周围的陪葬墓星罗棋布,当然,作为一代盛世的天子,我也只好见怪不怪。出了展厅,院子里到处都是石羊和石虎,想这些石物大概也都有了生命,毕竟观看了世事几百年,王侯将相争名夺利,自相残杀,最后,不都躲进了它们身后的黄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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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博物馆,已是正午,最烈阳高照,但春风一吹,并不是很热,可我却因为找不到去昭陵的车急得满头大汗。来回三十公里的路,一辆小面包上去竟要一百二十块,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靠坟吃坟!一个坟头有啥看头,这么值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到路边必有车,谁知刚摆脱了黑车司机的纠缠,就有网约车刚好路过接单。他答应在景区门口等我,往返也不到六十块。

        车子穿过袁家村,后视镜里的繁华渐渐被车轮卷起的黄土吞没,路边的庄稼里到处都是凸起的坟丘,他们都是昭陵的陪葬墓群。这些陪葬墓如同众星拱月守护在昭陵陵山——九嵕山周围。马路渐渐变窄,弯弯曲曲的盘山而上,渭河以北,山脉再也没有秦岭那么翠绿,那么幽深。它们更像是黄黄的土山,到处能看见一排排窑洞,一片浅浅的绿色及时到了旺盛的夏季,也挡不住黄土的本色。你别以为这黄色的土山松松垮垮,沟壑纵横,它也有悬崖绝壁,那九嵕山的主峰更是如金字塔一般直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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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山为陵,唐太宗开创了唐代帝王陵寝制度的先河,并令子孙“永以为法”,他们认为这种陵墓既能节约民力又能防盗,然而事实上,昭陵历史上起码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盗墓。

        车子拐来拐去,终于到了昭陵。历史建筑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石基遗迹,出土的珍贵文物 多已送往西安市区的博物馆保护,后人在山坡上建起了高大的李世民雕像,俯看着芸芸众生,俯看着山下广袤的平原,俯看着曾经他手下的江山……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北望去,梯田、窑洞、一望无际的黄土原……看到黄土地,心中总会变得踏实,坦荡,这种踏实总会让我想到家国、故乡、归宿这些词汇,或许是这种对黄土的眷恋之情已经深深流入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血脉,中华民族的根,就深深扎在这片黄土之中!中国神话中人类正是女娲用黄土捏成;为了生计,人们不得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人们死后也要讲究“入土为安”。我相信唐太宗也是热爱这片黄土的, 不然他怎么能对内爱民如子,对外开疆拓土,成就国泰民安的贞观之治,被北方各族共称为“天可汗”呢?《西游记》里,他叮嘱临行的玄奘“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当然,提到李世民,不得不说他杀兄夺权的“玄武门之变”,但这一切在历史长河中,往事如烟,不还都是化作脚下的黄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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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悻悻的下了陵山,告诉司机上面真没什么看头。

        长乐公主墓四面一片荒凉,更别提什么游人。墓口修的还算华丽,有人值守。一入墓洞,就见娇小而半裸的长乐公主像立在洞口,早就听说长乐公主天生丽质,连名字都叫李丽质。穿过一道道石门,洞口的黄土把甬道反射的晕黄,走到墓室才惊讶的发现,石棺早已不在,两块残损的骨头静静的保护在玻璃罩里,这就是美丽的长乐公主吗?岁月绕过了谁?再看墓顶大大的黑洞便知此墓不知被盗过多少回,可恶的盗墓人!可是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功德和罪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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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韦贵妃墓,需要爬上一段高高的台阶。在这里,唐太宗那高耸、直插云霄的昭陵一览无余。那山势完全不像是陕西黄土原上的样子,可能在妃子心中,那个夫君永远是那么雄壮吧。看守的老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墓口,完全不理会我这唯一的客人。我沿着墓道往深处走,总感觉那老人正紧紧地盯着我,我却看不到他。长长的墓道尽头,安放着韦贵妃的石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感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再有操劳,不再有的争斗,不再有欲望的世界——原来死亡是一件那么有幸的事!当然死不必急于求成,它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史铁生这么说。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在浮生走一遭呢?三毛给了我答案: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是啊,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为声,目遇成色,谁也偷不走,谁也夺不去,可以和我一同钻入那个小盒,盗墓者也只能无奈……我朝洞口走去,回到我的那个世界,回到平凡的人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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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口,一个女人领着三四岁的小孩儿,散步至此, 却因没有门票被挡在洞外。她问我里面有什么? 我说一条墓道,一口石棺,没啥看头。

      走到路边回顾,陵山在蓝天下显得格外明朗,女人正紧紧地牵着孩子的手,从台阶上往下走,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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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西安的路上,手机响了:“先生您好,很抱歉打扰您,这里是城北客运站,是您今早在我们站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吗?很抱歉……”

        “当然不是,您打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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