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陆分水岭(三)灰熊与黑脚人的国度·上

塔米干隧道
梅里特山
海伦湖和阿赫恩山
威尔伯山
被蚊子咬了一腿包
玛尼冰川

“有个声音来自最美好的远方,

它在黎明时分含着晨露,

绚丽灿烂的前景令人心驰神往。

我像儿时一样雀跃欢呼,

啊,最美好的前途,

可不要对我冷酷,不要冷酷!

我就从零点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最漫长的路!”

和煦的朝阳拨开树荫投射在我的帐篷上。我睁开眼,钻出睡袋,深呼一口气,不禁感叹睡到自然醒真是人生第一快事!昨晚不知怎的,我的耳畔一直回荡着《最美好的前途》悠扬的旋律。这首歌在上世纪80年的苏联颇有流行。也许是John关于俄罗斯的话题让我想起它。

我有一种预感,这首歌将是这次漫长旅程的写照。John也醒了,我们互道了早安。John抱怨道我的呼噜声让他无法入睡。我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说昨天太累了。我想他大概有些战场PTSD。收拾好装备,我来到“公共厨房”。One Speed 和Just Paul正在煮咖啡。我在路上的第一顿早餐是麦片和袋装金枪鱼肉。缕缕炊烟闪着奇幻的色彩。树叶在清风中哗啦啦得响,好似尤克里里的清脆的琴声。鸟儿像吟游诗人一样唱着歌颂万物生长的歌谣。荒野真是残酷又美好。

我们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去往玛尼冰川的必经之路红沟垭口(Red Gap Pass)因灰熊出没已经关闭。好消息是塔米干墙(Ptarmingan Wall)和鸦脚山(Crowfeet Mountain)之间的隧道昨天刚刚开放,我们可以从那里翻越塔米干墙到达玛尼冰川。

6点31分,我们回到伊丽莎白湖东岸。山道盘旋在陡峭的山坡上。Just Paul夫妇很快落在后面。我和John一路轻快,绕到伊丽莎白湖南岸,很快攀上树际线。雄伟的梅丽特山依旧覆盖着冰川,伊帕莎山和柯里岭拱卫在其左右。乌云遮蔽冰川峡谷,但太阳不服输,劈开天空。树际线下苍翠的深林如同华丽裙摆在晨风中摇曳生姿。伊丽莎白湖如同华丽腰带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呼吸渐渐急促,汗水湿透衣衫,但我的目光始终被美景牢牢吸引。

山路沿着陡峭的悬崖向西蛇行,最终终结在突兀的红色峭壁下。隧道就在我们的眼前,不得不说这是天才的杰作。短短不到十米,我仿佛经由卡扎督姆,穿越迷雾山脉。隧道的另一头,John和几个游客正鼓掌迎接我来到新世界。壮阔的冰川峡谷延伸向南。千山万仞挺立在远端。悠远的绿色中不知是否隐藏着远古先民的旧日荣光。

我一直认为冰川峡谷是自然界最壮观、雄伟的奇迹。每当站在垭口鸟瞰那优美的U型峡谷,总有一种莫名的豪气和悲壮激荡在心胸之中。时间雕刻万物。巨大的冰川在亿万年中不停地侵蚀大地。山峰被自然之力碾碎成“沙粒”。而“沙粒”在人类眼中却是上千吨的庞然大物。

土拨鼠扮演着山间精灵的角色,清脆的叫声回荡在山谷中的冰蚀湖上。离玛尼冰川只有2.3英里的路程,小径上的游客络绎不绝。John意外地遇到丹麦老乡。不可思议的是两人竟然曾在一支部队里服过役。自然无限广大,人类的世界却很小。老乡兴奋地告诉我们前方有巨大的驼鹿出没。要我们千万不要错过。

我们的脚步益发轻快,边走搜索静谧的森林,寻找山间灵兽的影子。这时前方的游客突然骚动起来。我们寻着大家视线向高处的悬崖望去。离我们大概300英尺远的灌木丛里一个棕灰色的身影正悠闲地吃着浆果。很快它身边的树丛一阵骚动。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钻了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小家伙也钻了出来。大家齐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四个“小可爱”在妈妈身边嬉耍着,完全不在乎喧闹的人类。

是的,它们是灰熊——这片荒野的主人!

灰熊的毛发并不都是灰色,有些是棕色,有些是金色,有些甚至是黑色。有时人们会把它们和体型较大的黑熊搞混。与北美黑熊相比,灰熊的肩膀上有浑厚的肌肉,就像驼峰一样。耳朵和脸颊比黑熊更短,更圆润。

一般来说,雄性灰熊平均寿命为23岁,体重可达400磅到780磅。雌性灰熊平均寿命为26岁,体重可达260磅到400磅。这些庞然大物站起来超过两米。在西方殖民者到来之前,北美洲大地上还不曾出现金属制品。原住民对灰熊充满敬畏和恐惧。

武士们使用石制和骨制的弓箭和长矛,根本不足以猎杀灰熊。如果一个武士能够杀一头灰熊,用熊皮做成鞋子、披风、衣服,那他可以吹一辈子。

1804年,在杰斐逊总统的授意下,梅德韦瑟·刘易斯和威廉·克拉克率领远征队探索美国西部。1805年4月29日,当刘易斯和部下在河岸行走时,发现了两头灰熊,他们都开了枪,格击中其中一头,另一头灰熊向刘易斯冲了过来,直追了80码。所幸这只灰熊伤势不轻,速度不快。刘易斯和部下有足够的时间重填子弹。最终杀死了它。这是有明文记载的美国人第一次和灰熊的相遇。

这是一头重达300磅的未成年灰熊。刘易斯在日记中记载道:“灰熊的睾丸悬置于相隔四英寸的两个不同的阴囊中”。当时美国人从未见过灰熊,因此这段记载被广受质疑。

毫无疑问,火枪给了刘易斯自信。他说:“如此重创才能杀死它,这很令人震惊……印第安人可能很惧怕这种动物,但面临熟练的火枪手,[这种熊]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没有那么可怕和危险”。

5月5日,远征队遇到了重达600磅的成年灰熊。威廉·克拉克和猎人德鲁雅尔开枪击杀了它。但这次刘易斯记载道:“尽管五颗子弹击穿了它的肺,还有五颗子弹击穿了其他部位,但它还是极难被杀死;它至少游了半条河的宽度,游到了一个沙洲上,然后过了至少20分钟才死去。被击中的时候,它发出巨大的嘶吼声”!

刘易斯称他所见到的灰熊为“Grisley”。刘易斯在之后的描述中依然用了这个拼写。但这个词并不存在。历史学家推断这很可能是拼写错误。有人解读为“Grizzled”,意为银色或灰色的头发。也有人解读为“grisly”,意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后世更多倾向于“Grizzled”,便有了灰熊(Grizzly)的叫法。

据说刘易斯与克拉克旅途中只遇到了14个白人。但他们远征开启了美国人奔向太平洋的序幕。在电影《荒野猎人》中,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的休·格拉斯曾经独自与愤怒的灰熊搏斗,深受重伤,但最终逃出生天,手刃仇人。而其故事背景正是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西部的三十年后。在另一部经典电影《燃情岁月》中,布拉德·皮特扮演的崔斯丁经历弟弟的死、妻子的死、父亲的死,最终选择流放自己,走入荒野,最终死在灰熊的利爪下。灰熊可以看作是西部荒野残酷与暴力的象征。

对于19世纪的欧洲文明而言,荒野和人类是泾渭分明的分野。人类之于荒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征服者。休·格拉斯更加认同诞生于欧洲的人本主义。因此他与灰熊的战斗是血腥冷酷、你死我活的。他的胜利象征着不屈不挠的人性对荒野的胜利。

而原住民视荒野为家园。原住民对于灰熊的敬畏是对荒野作为灵魂归宿之地的敬畏。崔斯丁出生在蒙大拿,和原住民结下深厚的羁绊。他的灵魂属于荒野。崔斯丁的死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洒脱。电影所展现的并非残酷与暴力,而是温情脉脉的和解与回归。

电影主创对荒野、灰熊、原住民这些意向的处理体现了他们对美国文化中一些内在矛盾的理解的有着细微偏差。与灰熊搏斗这个相同的情节展示出两部电影完全不同的精神内核。

只有理解美国的历史才会体会到其中的妙处。但普通观众往往更在乎电影是不是能够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眼中只有主角与灰熊搏斗中展现的血腥和暴力。

西温哥华的滑雪胜地松鸡山就住着名叫格灵德尔(Grinder)和柯拉(Coola)的灰熊。格林德尔和母亲走失,被人类发现的时候已经瘦弱不堪,濒临死亡。柯拉原本生活在英属哥伦比亚的贝拉柯拉。它的母亲死于一次车祸。两个孤儿从2001年开始一直生活在松鸡山的保留地。

2003年,我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格灵德尔和柯拉还非常害怕人类,只要有游客围过来,就会落荒而逃。2018年,两个孤儿已经长成2米高的巨兽。他们已经适应了人类的目光,可以坦然地在闪光灯下从容地吃水果和鲑鱼。

灰熊给人的最初印象是凶残、恐怖。但讽刺的是人类才是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杀手,灰熊更应该害怕人类才对。

自5万年前跨过白令海峡,灰熊的足迹已遍布北美洲大陆,北至阿拉斯加、育空,南达墨西哥,五大湖和哈德孙湾都有它们的身影。刘易斯和克拉克第一次见到灰熊时还在现在现今的北达科他州。可见19世纪初灰熊还活跃在中部大平原上。

但从那时起灰熊国度的面积日益缩小。如今只有殖民者到来前的一半面积。美国西南部各洲的灰熊早已绝迹。五大湖区和哈德逊湾的灰熊退出了历史舞台。

1920年代,加州最后一头灰熊也被射杀于弗雷斯诺附近的内华达山区,尽管加州州旗上依然绣着灰熊的形象。如今在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依然流传着灰熊的传说。2016年,我徒步太平洋山脊小径,到达图奥乐美草地时,就听说有人看到灰熊。前几日,在社交媒体上也传说在太浩湖附近有只经常闯入人类住宅偷吃的灰熊。传说只是传说,实际上,这些只是黑熊。 内华达山脉物产丰盈。黑熊体型巨大,且毛发偏棕灰色,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灰熊。

如今生活在北美的灰熊总数约有5500只,其中有3000只生活在阿拉斯加。另有1600多只生活在英属哥伦比亚省的海岸山地区。还有一些分散在加拿大落基山脉,远至曼尼托巴。美国本土的灰熊数量已经缩减到不足2000只,其中约有1000只生活在以冰川国家公园为核心的北大陆分水岭。约600只生活在黄石和大提顿。另有100多只生活在爱达荷州。

一般来说,灰熊长到5岁,相对于人类的20岁,才可以寻找配偶,生产下一代。但灰熊的领地范围高达400平方公里。即使它们的嗅觉十分灵敏,但也很可能出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的情况。

众所周知灰熊每年都会冬眠。春季苏醒之后,灰熊姑娘总会疯狂进食,只因为只有达到一定的体重才能成功怀孕。

一旦在夏天找到如意郎君,一番天雷勾动地火之后,灰熊姑娘会在冬眠期间生下宝宝。整个孕期长达150天到280天。如果这段时间,准妈妈没有摄入的营养和热量,就会发生流产。

灰熊妈妈一次会产下一到四只幼崽。灰熊妈妈会照顾幼崽长达两年,期间不会再次交配。一旦幼崽离开或被杀死,灰熊妈妈可能在三年或更长时间内不会再产生一窝。

幼崽体重不过2磅。最初,灰熊宝宝靠吃母乳为生,到了第二年夏天,就可以吃一点固体食物。灰熊宝宝的体重会长大100磅左右。

虽然各种媒体上都充斥着渲染灰熊暴力凶残的视频,以致于民众认为灰熊是肉食动物。然而事实是灰熊锋利尖锐的爪子主要用来剥食坚果和浆果,而非捕猎其他大型动物。加拿大的生物学家曾对加拿大灰熊粪便的进行跟踪分析。研究表明在灰熊食谱里浆果和坚果占80%到90%。肉食只占10%到20%。

在冰川国家公园,灰熊的最喜欢的食物是富含蛋白质的白皮松子,由于森林大火,白皮松在冰川国家公园近乎绝迹,给灰熊们带来无妄之灾。它们不得不到海拔更高的山脊上寻找可以食用的浆果。

虽然灰熊的大部分熊生是在咀嚼坚果和浆果中度过的,但占比不高的肉食依然非常重要。北美西海岸的灰熊体型要比居住在分水岭的灰熊大很多。这是因为西海岸盛产鲑鱼,每年鲑鱼回流季,海岸灰熊可以毫不费力地享受生鱼片大餐。

而冰川国家公园的灰熊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通常不会投入大量精力捕猎其他哺乳动物。它们和非洲鬣狗一样喜欢食腐,也喜欢截胡其他猎食者的战利品。

灰熊妈妈偶尔也会捕食红松鼠,但这会耗费很多精力,所以通常会独享美味。宝宝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空流口水。无论是白尾鹿还是马鹿都比灰熊快很多,追击它们的成功率很低,却要耗费大量体力。驼鹿宝宝也许是容易得手的目标,但如果激怒驼鹿妈妈那将是极为危险的。

灰熊是极为聪明的动物,能从祖辈那里学习知识。关于此,我听说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每年夏季,灰熊妈妈会带着宝宝越过树际线,爬上悬崖峭壁,寻找富含矿物质的苔藓吃。这时山谷中就会回响着灰熊那尖锐长爪刮擦岩壁的声音。生长着苔藓的悬崖峭壁是每只灰熊妈妈的秘密领地。这些秘密领地的位置不同,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某年春天,一个巡山员曾看到一只体型较大,但还未成年的小熊独自攀登一处悬崖。他在寻找可吃的苔藓,却一无所获。后来巡山员向国家公园的生物学家报告了这件事。科学家猜测因为一些原因,这只小熊可能意外从冬眠中醒来,十分饥饿,因此离开巢穴。它很可能从妈妈继承了秘密基地的位置,却还没有继承关于季节的知识,也许很多年后,它才会学会这些知识。


金墙
驼鹿宝宝
瀑布
派干山
John
瞄准镜垭口营地


我的背包和手杖
在垭口上休息
教士帽
牛尾草

中午,我们到达了大陆分水岭小径上的第一个补给点玛尼冰川。7月中旬是冰川国家公园最炎热的时候,火灾警报已经拉到了最高级。整个下午,我们都在杂货店的回廊上乘凉。我给朋友们买了啤酒,One Speed夫妇出资买了零食。不胜酒力的我沉沉睡去,醒来一看,蚊子在我的两条腿上留下了40多个吻痕。我们预定的营地就在奔向太阳公路(Going-to-the-sun Road)的另一侧。直到下午5点多钟,我们才到营地扎营。

第二天早晨5点钟,我被吵闹声惊醒。原来是驼鹿妈妈带着宝宝在若无其事的营地里大快朵颐。驼鹿宝宝和一匹成年马一样大,而驼鹿妈妈巨大到我们必须抬头仰视它。朝阳为它们铺就了一条金色的长路。这条路曲折幽长,消失在遥远的荒野中。晨风轻抚着森林,树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似乎有无数我看不见的精灵为这些灵兽唱歌。我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目送它们远去。

雄伟的山峰正召唤我们。吃过早饭,收拾好行囊,我们沿着激流湖北岸来到玛尼冰川酒店。这里是冰川国家公园精华之所在。1914年,大北方铁路公司在激流湖畔修建了这座瑞士风格的酒店,从此冰川国家公园有了“美国的瑞士”之称。

向西眺望,雄伟的格林尼尔山(Grinnel Mountian)如同金字塔般伫立在约瑟芬尼湖畔。戈尔德山和激流山拱卫在它左右。连接三座大山的山脊如同刀劈斧凿一般,被人们称为金墙。朝阳东升,为天边抹上淡淡的紫色,黄金色的山脊倒映在纯净湛蓝的湖水中,绚丽的颜色足以摄人心魄。

我们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了,但步履却并未停歇。绕过激流湖,山径沿着马道向东延伸,约瑟芬尼湖如同翡翠一样,时隐时现。美景让我们忘记了背包有多么沉重。1个小时后,我们到达约瑟芬尼湖西岸,向南进入戈尔德山与艾伦山之间宽阔的峡谷。

我们被高大上数千英尺的悬崖峭壁包围着,高大的松柏为我们建造了一座美轮美奂的世外桃源。这里有童话之国没有的神话。John像个兴奋的孩子,连蹦带跳地走着。我在幻想在雄伟的山峰下有矮人开凿的地下宫殿,只要找到精灵谜语的答案,我们就能找到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山路终结在断崖下,瀑布挂在断崖上。我们很快找到了隐匿在树丛中通往山巅的小径。

随着海拔升高,松柏被灌木所取代。巨大的山脊如同巨人的肩膀,相比之下,人类渺小得如同尘埃。我和John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扔下背包。此刻,我只想放空脑子,凝视这高耸如云的铜墙铁壁。阳光照耀下,岩石层次分明,每一层都代表一个时代。衡量时代的尺度以百万年计,人类的历史相比之下只不过是须臾之间。

这时,我们看到山下有两个白点在慢慢的挪动。那是One Speed和Just Pual。看来他们赶了上来,我们继续向上攀登,森林变成了模糊绿色,河流变成细线。山峰益发高大,山路益发陡峭。我的肌肉逐渐适应了攀登的节奏。经过无数个折返,我们攀登上海拔7574英尺佩根垭口(Piegan Pass)。

垭口位于佩根山和卡塔拉克特山之间。佩跟山主峰下方的冰川依然清晰可见。垭口上绿草茵茵,野花随风摇曳,灰色的岩石就像古老堡垒的废墟一样被岁月剥蚀得斑斑驳驳。土拨鼠在草丛和岩石间钻来钻去,不时探出身子。它们对我们的到来有些不解,有些紧张,确认安全之后又消失不见。我和John击掌相庆,仿佛登上了世界最高峰一样。

我的脸上充满笑容,眼中却含着泪水。心中块垒随风而逝,身体在荒野中焕发新生。城市是物质的堡垒,追逐外在的欲望没有尽头,甚至于两腿之间的快乐也不再纯粹。在极致的感官刺激之后,人们迎来的是虚无的深渊。唯有走入荒野,登上高山,才能摆脱虚无,重新找回真正的快乐。


雾霾来了
Just Paul
弗吉尼亚瀑布
进入另一片峡谷
John
红鹰湖营地


圣玛丽瀑布
牛仔
Trail Family

半个小时后,One Speed 夫妇也登上了佩根哑口。芝士饼干就着清冽的泉水,我们享受一顿简单又惬意的午餐,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才悠然下山。山路如同腰带,沿着冰川遗留的碎石区,绕过锡耶山、麦塔菲山和奔向太阳山,没入苍翠的森林,又一次于奔向太阳公路交汇。我们离圣玛丽湖只有2英里。

奔向太阳公路南侧是另一个世界。2015年的雷诺兹溪大火摧毁了圣玛丽湖附近4000英亩的森林。这颗冰川国家公园的明珠因此失去了光泽。荒野无需人类的怜悯。火灾就像一次疾病,总会被治愈。成百上千年后,这片山野又会焕发出生机。但悲哀的是,我可能无法看到那一天。

下午3点钟,我们在离公路不远的瞄准镜垭口营地露营。营地周围都是烧焦的树干,蚊子多得几乎要把我们吞没。夕阳西落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我躺在圣玛丽河上的吊桥上,听着河水肆意喧嚣,我的疲劳和烦恼随着它奔向远方。

7月14日,火红的太阳放射出浑浊的光芒。天空不再蓝得纯粹,笼罩着一层薄纱。One speed说这是森林大火造成的雾霾。空气中没有刺鼻的气味,说明火灾离我们还很远,还不在冰川国家公园范围内。

我们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匆匆收拾好行囊,向14英里外的红鹰湖挺进。圣玛丽河北岸已被火灾摧毁。到处是倒塌的树木,没有到倒塌的只是勉强站立,在风中吱吱嘎嘎地摇曳。与此同时,年轻的松柏已在山野间茁壮成长起来。它们中只有少数才能长成参天大树。自然界就是如此残酷。

高耸的小酋长山、马托托帕山和红鹰山一字排开坐落在湖南岸,在山火中幸存了下来,依然一片郁郁葱葱。走了差不多2英里,我们到达圣玛丽湖的入水口。圣玛丽瀑布和弗吉尼亚瀑布气势滂沱,驱散夏日的炎热。从这里开始,已是一般游客不能及的地方。山径被一人高的蒿草覆盖。圣玛丽湖是冰川国家公园最大的湖泊之一。我门沿着湖岸走了近9英里,才走了一半的距离。我想起温哥华到惠斯勒的海天公路。背靠高山,面对大海,一路上都是峡湾风光。圣玛丽湖就像一个迷你的峡湾,想不到在这内陆腹地,竟也能看到这么开阔的景色。

时至中午,天气益发炎热,我们的水已所剩不多。我们攀上红鹰山东脊的缓坡,再次进入过火区。一支马队在牛仔的带领下鱼贯而行穿过红鹰溪向东。这是西部片中常见的景象,但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 依然可以在冰川国家公园看到。这里依然是那个西部。即使时代变化,它依然是那个西部!

跨过红鹰溪,我们终于有机会补给到干净的水。天气炎热,仿佛一个火星就可以点燃整个世界。我们在桥下的吊桥边的灌木中打树盹,直到下午4点,才再次出发。原本白皮松林覆盖了整个马托托帕山和卷曲熊山之间的河谷。山火和强风摧毁一切。此刻,这个河谷一览无余,干热的风无情肆虐,无数炭灰色的树干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距离红鹰湖东岸的营地只有2.4英里,但我们好像走了数个世纪。登上一处高地,红鹰湖终于映入眼帘。不出意外营地也基本毁于火灾,但土厕还能使用。公共厨房区在湖岸边,营地散落在山坡上。离日落还早,大家聚在湖岸边。

John按耐不住,跳进湖水里畅游。他说这是他游过的最温暖的湖。丹麦特种兵考试中有个很有趣的项目。考官会事先在冰湖中凿出一个大洞。士兵必须携带全套装备,跳进大洞,边浮水,边吃冰激凌。直到吃完冰激凌,才能爬出来,否则便通不过测试。John一边比划,一边笑着说:“完成考试之后,他这辈子都再也不想吃冰激凌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开玩笑,但想象一下,也禁不住浑身打颤。我有些想念冰激凌了。好在荒野中也有不少美味。肥大的野兔在草丛里美味,压根不把我们当回事。不过我们决定放过它们。湖岸边生长一丛丛的野葱。我摘下一根放在嘴里。味道淡淡的,有点辛辣,有点香甜。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哪怕地上到处都是兔子屎。

我闲极无聊,拿出防熊喷雾,刚按下扳机,一股风迎面吹来。喷雾全招呼到自己脸上。喷雾散发着淡淡的苹果香,但沾到皮肤上,却让我感到灼烧,十分痛苦。这下我确定这个小罐子确实可以保住我的命。不过我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跳进湖里不停地冲洗。One speed和Just Pual不禁哈哈大笑。宁静的山谷中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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