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曾经觉得酒如何难闻、难以下咽,总会有一天,你会主动喝上一口。
第一次觉得酒好喝,是初中读到李寻欢的时候,他在冰天雪地里赶路,咳过之后还要喝几口葫芦里的酒。每当读到这,我都觉得酒是甜的、是香的,能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看完古龙、看金庸,从紫禁之巅到华山之巅,江湖豪侠,没有一碗酒的暖,映照刀光剑影的寒,那么,偌大的江湖会少了一半精彩。
小学三年级,每天早上揣着零花钱,到学校旁边小卖部买点零食。小学生很辛苦,要和最早起上工的人一同出门,直到现在都还这样。在小卖部,常会碰到一个人,头发白了很多,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发黄布满血丝,一身军绿色粗布衣服,沾满水泥石灰,双手布满裂口,拿一毛钱伸出来,还一直会抖。他每次打一毛钱散酒,老板从泥坛里剩出来,大概五两,一口喝下去,手会不那么抖了,然后出门去了。
后来,给小孩买了丁丁历险记,里面有个船长,喜怒哀乐都是一口威士忌,漫画上把这酒画得和桔子汁一样,那船长又喝得那么陶醉,我于是以为外国白酒要比中国好喝,自己也去买了几瓶放家里。然而一直没敢喝,因为度数太高。
我高中还有个化学老师,嗓子特别沙哑。直到学到乙醇这章,书上写乙醇,也就是酒精,易挥发,有刺激性气味。这时他补充道:那是一种特殊的香味。这句话我记到现在。
当我自己也体验了思念、体验了劳苦、体验了喜怒哀乐都想借酒调和一下,才明白那为什么会是一种:特殊的香味。
有句话叫:你有酒,我有故事。不知这句话从哪而起,但很是这么回事。人第一次自已找酒喝,一定是心里有事,像放了个点燃的小炮仗,压又压不下去,放又放不出来,只能用酒浇灭它。恋上了、失恋了,得意了、失意了,有望了、失望了,得到了、失去了。一如李连杰扮演的令孤冲,快意恩仇后一骑绝尘而去,忽然开始摸身上的酒葫芦,摸不到,竟唉了好大一口气,懊恼的说:这个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呢?
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喜欢喝酒的去处,信么?他们早构思好了这个环境,包括到时候要喝什么酒。它是孔乙己的咸亨酒店、烫过的黄酒和茴香豆;它是007的皇家赌场、马提尼;它是武松的村店、三碗不过岗和一盘熟牛肉;它是几个老头的一盘花生,几盅老白干;上大学时,它还是我们的凉菜、怪味花生和用暖瓶装回来的散啤。那其实是我们早已想好温暖自已的方式,只等生活一出故事,我们马上向那个地方奔。
为什么不去呢?喜事不好分享,别人嫉妒;坏事不好抱怨,怕人笑话。到这样一个地方,要一杯酒,自已一个人静静坐着,一边喝着,一边品咂着自己的心事,慢慢的,会接近自己,了解自己。当我们还能喝酒,证明我们身上仍然有韧劲。孔乙己不会为生活愁苦自杀;007调整好了心里状态,准备去胜利完成任务;武松正想着借酒劲发作,暴打老虎一顿。我们还不会被生活打倒,也不会被得意冲昏头脑,只是想有一点作用于精神上的力,让所有感觉,向自已希望的方向飘远一点。
人毕竟不能自由自在,除非爱上身边的人、手中的事,才能感到轻松,这样的人极少。我们每天醒来,心里便充满了无数心思,然而生活轨迹又把我们绑得死死的,只能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甚至连喜怒哀乐都被设计好了,惊讶么?可这的确是成人的社会、我们的生活。
夜慕降临下,又感到自己自由了,但可能因为加班,留给自己的时间又少了,心里想干的事又多,特别矛盾。想约人、又不想,在不知如何选择中,又不知不觉回到了家,终于看到桌上有瓶酒,鬼使神差的打开酒,又打开电视,又打开电脑,又划亮手机,在各种声音影像中,把酒一饮而尽,终于感觉,自己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中,但终于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