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洱
第一次看《刺客聂隐娘》,心浮气躁,跳着看了几分钟便关了手机,那时候,不知道朴树的MV。第二次看《刺客聂隐娘》,是听了《在木星》之后,居然静静的看完了。
不说刺客,说说朴树的歌儿。
呀依呀,君归来,呀依呀,君归来
仿佛回到小时候,在午后洒满阳光的小院子,我坐在木头门坎上,懵懂听到佛号和慈悲的念诵。梵唱般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君归来”,一声紧似一声,冥冥之中某个声音在说,朴树,是时候回来了,还没回来么,该回来了。
这十二年你去了哪,当初为何离去,现在又为何归来?
十二年销声匿迹,朴树缺席了多少人生命的一大段时光。我还是初中生,拿出家里破旧的收音机,反复听《白桦林》的磁带。待到大学毕业,朴树留给我的还是《那些花儿》。这些年,朴树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十二年后归来,满面尘土,如梵音迢迢传来。
待历经沧海 待阅尽悲欢 心方倦知返
君已尘满面 污泥满身 好个白发迷途人
少年的我们曾以为可以撬动地球,于是我们翻山越岭哪怕头破血流的去寻找那个理想支点。就像千年前的夜晚,大宋江边喝醉了的苏轼,几经贬黜流离,形似孤鸿,依然倔强的像个少年,说出“拣尽寒枝不肯栖”。那时候,六十几岁的苏轼满头白发,仍在孤独地寻找。这种固执,是不是像极了二十多岁的我们自己?
然而曾经的少年在时光洪流中渐渐老去,像李宗盛《山丘》唱的: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却发现无一人等候。于是,我们终于不再向外追求,而是可以静静的坐下来面对内心的不甘。
这尘世的修行啊。
亦归来 亦归来
以苦难为船 以泪为帆 心似离弦箭
莫说天无涯 海无岸 纵然归程须万载
今日归来不晚 与故人重来 天真作少年
音乐节奏开始快起来,忽轻忽重的密集拍子,仿佛看到阳光清澈激越中污泥满身的归人,大笑俯身,扬起鞭甩掉身上的尘埃,隔着十二年的时光,迫不及待飞奔而来。此时的少年已能举重若轻,“以苦难为船,以泪为帆”,那些经历过的非难,受过的苦,流过的泪,都变成了通向归途的船与风帆。那归途不是世界,恰是我们的内心。
“与故人重来,天真作少年”,这里“故人”指的是曾经走失的那个天真少年,也是朴树自己。他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纵然满头白发,纵然归程万载,只要迷途知返,什么时候都不晚。
只是,那迷失的少年去了哪里?
朴树是这么形容一段时间以前的自己“与这行业若即若离的那些年,被裹挟着,半推半就着往前走,边抗拒边享受着它给予我的恩惠——钱,名声。一度沾沾自喜,而且颇有些年沉迷其中,沉湎于享乐,无力自拔。”《史记·货殖列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原来,古人很早以前就异常清醒。熙熙攘攘的俗世中,年轻的人很容易迷失于享乐,诱惑于金钱和名利。
问那人间 千百回 生老死别
与君欢颜 从此永留身边
十二年,朴树走失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是,十二年间,刮过了一场金融风暴和无数的地震海啸,北方冬季的雾霾更加醇厚,我们身边的人事不断更迭变化。以我自己为例,父母越来越老了,搬家之前的十年,他们头上还全是黑发。妹妹嫁做人妇,从我对面的床消失不见。只有过年的时候,全家四口人能相聚三天。可无论少年走失多久,最后时间总会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生命里重要的。
你为什么哎 言无声 泪如雨
你为什么哎 仰起脸 笑得象满月
问那人间 千百回 生老死别
与君欢颜 从此永留身边
弘一法师曾言,“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少年恍然大悟人世间的道理,像个孩子一样归来。此时的少年,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少年。他外表沧桑,心如赤子。他笑的时候会仰起脸,像满月,曾照耀人间的生死离别,依然能保持内心的慈悲,对世界呈现出一轮温润,圆满。
沧浪之江
西来水泱泱
江上一轮明月
照多少沉浮过往
沧浪之江
东往水莽莽
谁赏江上明月
谁听江声浩荡
最后一段歌词反复,到这就停了。
我仿佛看到了千年之前的屈原,张若虚,苏轼,纷纷立于江边又纷纷退场。而今一轮明月,照江上过往沉浮,一声沧浪,又是谁在听江声浩荡。
无论是否找到归途,
人生都没法回头。
我们都会被时光冲刷,
浪里沉浮成过往。
我忽然想起小王子。在地球寻找答案的时候,小王子懂得了玫瑰的爱,请求毒蛇咬死他,因为他担心玫瑰,他要回到星球去。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悲伤的以为这就是结局,然而,时隔十二年,他好好地回来了。
古人说七十岁,从心欲,不逾矩。四十二岁的朴树能够随心而归,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