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一年,我明白了,奇迹不会发生。
看到朋友分享的“接受所有的发生,并相信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做准备”,我陷入沉思,“接受心态”在心理学的认知疗法中非常重要,但“接受所有的发生”谈何容易?
生活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有些发生让人猝不及防,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痛苦像一条小蛇时时吞噬着破碎的心,仰天长叹却无可奈何,悔恨交加却无力回天,麻木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背影后追寻,在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上搜索,幻想奇迹能够发生,奢望时光能够倒流,哪怕只有一天!
从早到晚,太阳从村东头的小树林升起,到屋后的杨树林落下,老屋的窗户随之明亮又昏暗;从春夏到秋冬,满院子的花香鸟语切换成冷寂凄清,时光一分一秒无情流逝,像一把剪刀一下又一下剪掉了曾经温暖的往事,季节像往年一样按时更替。门前的石榴花开了又败,院子里的藿香旺了又衰,韭菜泛青又枯黄,窗前的茴香味越来越淡。院子南头的杨树叶由稠密到随风落尽,屋山南头的香椿叶嫩了又老,屋后的桃树由繁茂变得伶仃,艾草由青葱到萧索,苔菜疯长成树又日渐老去……这一切,因您的离去而无人打理。
每年的重阳节,家乡有个古会,每逢古会,我们便回家团聚,每次团聚您总是喜出望外。今年的重阳节,我们到齐了,您在哪里?我在日志上写下:九九又重阳,登高望远方。门前萧瑟景,处处断魂肠。昔日有您在,随时可还乡。如今孤旅路,无处话凄凉。
柜台上的灰尘擦了又落,书柜上的书籍默然静立,邮递员从门缝塞进来一摞您订阅的《参考消息》,黑色的算盘上停留着一个数据,摊开的宣纸墨迹已干,货架前的抽屉没有拉严。不在门口看报纸,不在柜台前写毛笔字,不在屋后种菜,不在院子里解答乡亲们的问题,是出外开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去村里帮忙没有回来?
寻找毫无结果,等待遥遥无期。我终于明白,奇迹只发生在童话或神话故事里,现实绝不会因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泪水肆意横流,哪怕思念与悔恨交织。
这一年,我明白了,生活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奇迹绝不会发生。坦然面对痛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有些痛永远不会消失,有些伤永远不会治愈。
莎士比亚说过:“适当的悲哀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伤心却可以证明智慧的欠缺。”自从您走后,我极力调整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2.这一年,我明白了,幸福不会永恒。
凡所际遇,绝非偶然。是你有意无意的引领,让我踏上阅读之旅;是你三言两语的点拨,教会我列方程式;是你日复一日拉土垫院,让我们住上新院新房;是你年年春节领着我们编写春联,字里行间寄予着对我们的殷切期望,对美好生活的希冀;是你一样一样装好包裹,把十二岁的我送出家门;是你在那个寒风呼啸的星期六骑自行车接我,耐心地在寝室门口等我打扫完卫生;是你从遥远的北京寄来一块金色手表,让我学会守时惜时;是你开会归来,给我捎来精美的红色笔记本,让我养成读书摘抄的习惯;是你鼓励我们立志求学,靠本事立身;是你在试验田耕种、观测、记录,让我学会做事脚踏实地,精益求精;是你几十年如一日耐心解答乡亲们的咨询,告诉我们农事如天;是你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让我们各自安心;是你陪伴百余岁的祖母安享晚年,给我们家的温暖;是你告诉我们你身体很好啥都不缺不要挂念……我们因有您的陪伴而感到安心,您因我们各自的幸福而感到知足。
学校每两周休息一次,每隔两周去看您一次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您最爱听我讲学生的故事,最爱吃我做的饭菜。每当我下车走进熟悉的小院喊您,您便放下手中正看的报纸,起身回屋给我找好吃的,好像我是您未长大的孩子,我接过来边吃边与您聊天。听您讲近段的时事新闻,听您说当今的惠民政策,听您分享刚搜集的奇妙对联。如果孩子们来,您还会兴致勃勃让他们猜谜语。您说我三姑三姑夫刚送来包子饺子,您说我姐昨天刚把您的换洗衣服拿走……您是那样容易满足,平凡的日子里蕴藏着您的幸福。该做饭了,您起身去屋后薅菜,我炖上刚买的排骨;夏天您怕蚊子咬人,抓来一把艾叶点燃;顾客来了,您忙去应酬,我边做饭便听见你们交谈。您常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看病也健康”,我细细地切好姜丝与葱花,放上花椒与茴香,炸一碗香喷喷的葱花油,让您平时做面条用。我做饭总是多炒点菜,让您在我走后也能吃上现成的菜。炒好菜,下好面,喊您吃饭,我们围着圆桌坐下,看着您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我随手拍下这幸福的瞬间。吃过饭,您照例到屋后薅菜,小油菜、菠菜、生菜等,绿莹莹地排成排,您种的萝卜、红薯、大白菜,给我装满编织袋,割好韭菜,您还要一根根摘好,并用红色尼龙绳捆起来。最后不忘问我一句:“要葱不要?”还没等我回答,拿起铁锹就到屋后刨葱,啪的一声把一捆葱撂到厨房门前。时光静好,相聚总是太短。
从去年九月份开始,每个星期去看您一次,有时约上哥嫂、侄媳、妹妹与外甥女,有时我自己坐公交车去。晒晒被子,做做午饭,打扫打扫卫生。吃过饭您就催我回去:“好容易过个星期,回家歇歇吧。”您站在公路边帮我拦车,身边放着为我准备的新鲜蔬菜,我拿出手机拍下您的身影,让爱的瞬间成为永恒。车来了,我隔着车窗向您挥手,看着您转身向家中走去的背影,耳边回响起筷子兄弟的歌声——“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做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这首歌唱到了我的心里,学生每次课前领唱,我都跟着唱,唱着歌便想起你。
贰零壹捌年三月份那个星期天,我与妹妹回老家。当时哥哥、伯母、堂弟与几个本家也在,与您商量奶奶过三周年的事儿。那天我洗好菜,正准备做午饭,你们提议到饭店吃饭,现在我还遗憾没能为您做最后一顿饭。那天与您没说太多的话,只是告诉您3月27日我要到浙江学习,您问我学习多长时间,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成了永别。您养我长大,我却没能陪您到老。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到现在我还幻想奇迹发生。
这一年,我明白了,生命无常,幸福不会永恒,珍惜当下每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