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茶已经上市,凌晨气温尚低。马上清明节了,不知是因为思念,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总是睡的不香,感觉脑子里总有些被强塞进的信息,使我不得开心颜。
清晨起来,发现有子夜一点打进来的电话,待到小跑至茶桥,电话再次打来,原来是有事情安排的。小长假的第一天,从忙碌开始。
人们总是忙碌,不知道忙些什么。开不完的会,讲不完的话,做不完的核酸,操不完的心。豫南的茶山高高低低,采茶的人们老老少少,疫情的消息时无时有。长长的大通铺,承载着白日里走过一道道沟坎的人们。
白天的乡村,绿树掩映之中,时有焰火冲天,随着一声炮响,一股青烟自树梢间升腾,却不见人影。城市的夜晚,喧闹的十字路口和僻静的沟渠岸边,偶见零星的纸火,火起之后,人旋即离去,因为不离去可能要受处罚的。这分明是清明节前夕的习惯,也寄托着思念。我查了一下,这种习俗由来已久,且各朝各代各有不同,这个多认为源自中国兼具自然和人文双重特色的节日,意味着春天来了,也意味着人们对先人的思念。古时候,也有官员千里迢迢回乡祭祖的。慎终追远,人们总是想着来处,想着报恩,这不算一种坏品德,或者说这就是一种追寻,一种停顿,一种在浮躁尘世中的行走过程中的短暂休憩。一个人只有冷静地面对生命的无常,才能真正明白生命的可贵。
今年不太一样。一直的要求是,绿色祭祀网上祭祀。绿色是自然的颜色,随着自然的颜色祭祀,自然是很自然的。至于网上,不知道祖先能不能明白,这网上的传递能不能真实。本来这祭祀就是对逝者的一种回忆,一种念想,一种今生通向往生的假设。至于所谓的香蜡纸炮,只不过是这种回忆这种念想和这种假设的媒介,捶胸顿足也好,纸船明烛也罢,都是思念的现世符号。
春天的味道裹挟着草味花香,释放着岁月的芬芳,暗藏着躁动的气息。思念的味道却很复杂。供桌上的老照片可以将思念寄放,真的思念是旷日持久的心痛和难以忘怀,直至生命的终结和生者与逝者的汇合。一篇长文说,一位农民出身的教授二十多年前失去了母亲,而今儿子也已头发花白,远在天涯海角虽不能回乡亦挡不住对母亲的思念,历历往事如在眼前。这思念是一种纯之又纯的情感,人已远去再难重逢,今生今世永成遗憾。孔子说,祭如在。未知死,焉知生。生死相依,生死相承,恒古不变。也有的分手鸳鸯对过去时光的流连,事是人非,万木凋零,一树繁花化作虚空,于是有人便得出“大限来时各自飞”的结论。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主观感受哪里有什么永恒不变,不变的只是人心的善变而已。当然也有那些一眼万年撕心裂肺的,总放在眼里总放在心里总放在脑海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便是。祝英台想不开,祝英台太实在,梁山伯也太过信守诺言太不左顾右盼,不知道放到如今二人最终会怎样。思念至死追寻至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
本地曾封闭。临近的县正在封闭。家乡也曾封闭。如今上海在封闭。自然还是不可战胜的。许多外地的打工人没有了收入,夜晚躺在春天的大地上。每一个人身下的每一个身长的地面,都在释放着大地冷漠的温度。每一段日暮西山的时光都是长夜漫漫,每一个长夜漫漫里都无心成眠,每一个无心成眠的人都在思念着回不去的故乡。每一个清明时节里都有微雨纷纷,每一个行路的人都是魂魄难守。开怀大笑是真实的,双眉紧蹙也是真实的。酒家纷纷关了门店,牧童遥指的方向,是否能看到杏花村的影子?
祖父辈的十几人几乎都走了,有的谨小慎微一生,有的率性而为一生,留下的也都垂垂老矣。在我儿时的眼中,伟岸如山温柔似水的父辈,也走了多人。同龄的校友也有的树起了墓碑,墓碑上还是当年如花的模样。原有的人际架构持续更改,成长和衰老的过程也变成思念和回忆的过程。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更改。许多时候,四目相对的一瞬,足以令人感动一生思念一生。所有的缘分都是注定,所有的缘分都难追寻。正如刮过的春风,再难回头。
三月三应该吃些好东西的,今晚却偏偏吃成了白水面条。然后,我将自己的思念放进思绪,揉进春天的微风里。
2022年4月3日于浉河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