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职了。
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我觉得累了。
曾经幻想着赚够钱后,和自己的那个她去环游世界,然后找着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就现在看来,一切仍旧那么遥远……也难怪,这毕竟是个幻想。
首先你得有钱,然后你得有她,而我都没有。毕业一年,每天在公司里忙忙碌碌,为了赢得领导的赞许和青睐,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加班在所难免,偶有周末闲暇,也不过死死睡上一觉,别无所求。
衣服越来越小,肚子越来越大,发际线开始后移,抬头纹日渐增多,这才工作一年。是啊,零零后都已经十六岁了,而我已经成为老去的九零后。我时不时会发出这样的概叹,芒果台又启动了超级女声,想想十年前坐在电视机前为李宇春投票,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
没有什么存款,也不敢告诉爸妈,我决定先让自己远离这座喧嚣的城市,放慢节奏,等我摆脱了这该死的亚健康状态,再重新投入到找工作的行列。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表姐是唯一了解我近况的人,她给了我表姐夫老家的地址和一串钥匙,让我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看了表姐夫拍摄的家乡旧照,小桥流水,林中木屋,养眼的绿色让一切变得静谧祥和,倒是非常符合我心中理想的居住去处,体贴的表姐为我订好了车票,我便简单收拾行囊,匆匆出发了。
绿皮火车,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就很少乘坐过,奇妙,当我静静地躺在火车的卧铺上,闭上双眼,内心却觉得无比踏实。从傍晚到翌日中午,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到达。按照表姐告诉我的方法,我转乘了一辆开往乡下的班车,在一路颠簸的三个小时之后,来到了表姐夫的老家。
绿,非常舒服的绿色。
那是一座坐落于丛林深处的小村庄,只有一条通往村庄的公路。
我下了班车,往右边石子小路步行了十来分钟,一条蜿蜒的小溪映入我的眼帘,潺潺流水,清脆有声,而小溪的彼岸,便是错落有致的一排小木屋,约摸有七、八栋,它们一层或是两层的高度,显得有些陈旧。从小木桥上走过,我对照手机里表姐传给我的照片,找到了表姐夫家的小木屋,它是离小木桥最远的一栋。
“我到了,休假中!”忍不住拍了两张小桥流水和小木屋的美照,发在了朋友圈里,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锁,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阵呛鼻的灰尘从门缝飘落,我不禁掩鼻咳嗽了几声。想必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庆幸屋内的电路和用电设备还能够正常使用。我掀开落满灰尘的布罩,家具都保存得完好,只是稍微有些霉味在空气中弥漫。放下行囊,我打开了所有的门窗,让整个小木屋通透,企图将那股难闻的味道赶出去。我又将楼顶的水池蓄满了水,做了卫生,准备在二楼那间推开窗就能够看见小溪的卧室住下来。
一路的奔波让我感到困乏,小村庄的信号非常差,更别说有WIFI和宽带,玩了一会儿手机,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我睡醒,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摸黑打开了房间昏黄的灯,赶紧关上了纱窗,有几只蚊子已经潜入了屋内嗡嗡叫着,甚是讨厌。
确认门窗都已经关好,我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点燃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有些潮湿的蚊香。此时,我的肚子在咕咕地叫着。糟了,我似乎忘记,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吃的,自己也没有带什么食物,在城市里夜宵惯了的肚子,怎么能够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跑到厨房里看了看,煤球和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食材的确是一点都没有。巧汉难为无米之炊啊!我想了想,决定去隔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借点米和青菜,这顿先糊弄过去,明天再搭乘班车进城采购。
推开屋门往外望去,天空繁星闪烁,甚是惬意。我看了看左右两旁的邻居们,只有离我最远的那栋木屋里的灯是亮着的,想必其他木屋的主人,早已经搬离了吧。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我踩着发出窸窣声的落叶,往我的邻居家走去。
咚咚咚……
“您好!”轻轻扣了扣小木屋的门,过了片刻,我听到了小木屋里面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走动声,那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停止,我和他只隔着一道门,我在想,这会是怎样的一个邻居。
门被轻轻拉开,原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瞪着一双凹陷却深邃的眼看着我,问道:“你是谁?”
她看着我,让我有那么一丝不自在,我讪讪笑了笑,答道:“您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今天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想能不能先从您这里借点米和青菜?”
“隔壁?”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又探出头去看了看村里的木屋,然后若有所懂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老王家的人?”
“对对,我是他家的亲戚!”我赶紧回答道,的确,我的姐夫姓王。
老人这才收回了她的怀疑,然后淡淡回头喊了一句:“丫头!”
“来了……”一个八九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她看到了门外的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又看着老人问道:“奶奶,怎么了?”
“你去厨房里舀一袋米,然后拿几颗白菜给这位叔叔。”老人叮嘱道。
“嗯!”女孩朝我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过了片刻,她便用篮子将一袋米和白菜装好提了出来,递给了老人。“年轻人,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晚上会很黑……”老人将篮子递给了我,干瘪的嘴角抽搐着咳嗽了几声,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内。
“叔叔再见!”小女孩朝我挥了挥手,准备关上屋内,“谢谢你!”我也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一转身,一股诡异的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加快了步伐。
回到了屋内,我赶紧关上了屋门,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刚才老人提醒我的话:“年轻人,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晚上会很黑……”后背无来由地凭添了一抹寒意。
倒也没想太多,我走进厨房,开始做我的晚餐。许久没有下厨了,不知道自己的厨艺是否退步,不去理会厨房里存留的油、盐是否过期,为了让自己的肚子得到满足,我仍旧兴致勃勃地做着。
“嗯,不错!”我尝了一口自己做的白菜,满足地点了点头。
一小盘白菜,一大碗米饭,这便是我的晚餐。
“喵呜……”一只小黑猫不知从哪里窜了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喵呜……”它舔了舔自己的手爪,瞪着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
我正准备去厨房里找一个小碗,给它分一碗饭,敲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耳畔突然又回响起老人叮嘱我的话,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口,企图透过门缝去看一看外面的人。
可恶,一片漆黑。
“叔叔,是我!”门外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我把目光顺着门缝往下看,才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我赶紧打开了房门。“怎么啦?”我问道。
“叔叔,您有没有看见我们家小黑……”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小黑猫便“喵呜……”一声,一溜烟地从屋子的后窗翻了出去,我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后窗关上了。
“小黑,你又乱跑!”原来小黑猫就是小女孩所说的小黑,果然是一只调皮的小猫。小女孩见小黑猫跑出去了,便也焦急地跑了出去,匆匆跟我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看着小女孩跑远了,我关上了房门。这时候小黑猫又扑通一下从窗外翻了进来,走到了我的面前。“小黑,你怎么不回去呢?”我不解地看着小黑,然后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空碗给它分了一碗饭放在地上,它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看它吃得那么开心,我便也赶紧开始享用我的晚餐。
客厅的黑白电视已经坏了,但是那台老式的留声机居然还能够使用,听着周璇的音乐,我在厨房里一边洗着碗筷,一边跟着轻哼,时不时还看看慵懒地躺在我的沙发上的小黑。
砰——
突然一下,屋子里一片漆黑,像是停电了。无语……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在裤腿上把手蹭干,然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小黑?”我走进大厅,并没有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小黑,我想兴许是刚才的停电吓到了它,它又一溜烟跑远了。
“小黑……”我又喊了一声,它依旧没有回应我,我准备上楼休息。
“喵呜!”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猫的呜鸣声,直觉告诉我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小黑身上,我赶紧打开房门想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屋外寒意袭人,一片漆黑,天空中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了,我只能借助微弱的手电筒灯光在四周寻找小黑。
“喵呜……”又是一阵更为凄厉的呜鸣。我循声而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小黑躺在一滩黑红色的血液里抽搐着,它的内脏似乎被掏空了,留下一滩黑色的残渣和一架痛苦而扭动的躯体。
“小黑!”难闻的臭味让我不禁掩鼻,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黑在痛苦的挣扎里死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赶紧回到了屋内,关上了所有的门窗。
伴随着风吹动着门窗嘎吱的声音,一整晚,相安无事,而我,却变成了熊猫眼。
小女孩的哭泣声将我吵醒,听着清晨的鸟语花香,我推开窗,看见小女孩在溪边用小铲挖着土,我猜想,那是她在埋葬小黑。
我捋了捋自己的思路,其实昨晚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这深山老林,难免会有一些如豺狼等猛兽,加上黑夜的掩饰,的确能够杀猫于无形,再回想起老人昨晚的叮嘱,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小黑事件之后,晚上是不能随便出来走动了。把屋顶的水池蓄满了水,我洗了个冷水澡,准备进城去买些食物,顺便买些读物来打发晚上的时光。
到城镇已经是晌午了,找了一家饭店用过午饭,休息了片刻,我便开始了我的采购。
城镇的集市上,却甚是繁荣。吆喝着卖猪肉的屠夫、招徕着卖青菜的农妇,还有算命的先生、卖古董的小哥和卖各种小玩物的阿婆。“小伙子,要不要买个平安符啊?”我在集市上逛着,一位摆摊的老伯朝我招了招手。“平安符?”我看了看老伯的摊位上,这些都是平时迷信之人求神拜佛用的东西,对于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九零后来说,买这些东西,似乎会显得很无知。“不用了,谢谢您!”我摇了摇头,朝老伯笑了笑,提着手上买好的食材和零食,朝对面的一家旧书店走去。
选了几本感兴趣的读物,我准备搭乘班车回去。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干枯的手爪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跳。
“老伯,您……”又是刚才摆摊的那位老伯。
“小伙子,别害怕,这个平安符送给你!”老伯朝我笑了笑,将一个平安符强塞到了我的手里,然后给了我一个迷之微笑,转身离开了。
“呃……”我无奈地收起了手中的平安符,坐上了回乡的班车。
上车之后,我依旧选择了最后排的位置坐下,三个小时的车程,没有空调的班车,在这炎炎夏日,显得格外煎熬。
“这班车上,居然只有我一个人了!”一觉醒来,发现快到了,我看了看班车上,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们都下车了,你那儿是终点站!”司机回应我道。“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车到站了,我朝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司机师傅笑了笑道别,下了班车。
又是傍晚时分,伴随着夕阳西下,我回到了小木屋。关上屋门的时候,我不禁瞥了一眼小黑的“坟墓”,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可以提前做晚饭,我开动起来,伴随着周璇的一首《花样的年华》,我此刻的心情也变得非常轻快,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绮丽的世界,当然,其实这首歌表达的并不是这样一种意境。
“喵呜……”正当我闻着香喷喷的肉味时,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又听到了一声猫叫。
“小黑?”我下意识地走进大厅,果然,昨天那只小黑猫正站在窗台边的留声机上,舔着它的手爪。“小黑?”这只猫是小黑吗?那昨晚那只猫……难道不是小黑?我有些凌乱了,我慢慢地一步步靠近它,想仔细瞧个究竟。
不对,小女孩应该是最熟悉小黑的,如果她今天早上埋葬的是小黑,那么这只猫,或许不是小黑?我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不敢再向前走去,因为我想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我的窗明明都是关上的,这只黑猫是怎么进来的?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叔叔,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黑啊!”小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我不禁觉得恐怖,小黑不是已经死了吗?如果是这样,她今天早上埋葬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昨晚看见的那只被掏空内脏的猫又算什么?我已经不敢再去多想,赶紧关上了所有的灯,跑到了二楼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我摸出口袋里的平安符,把它挂在脖子上,希望它真的能够保护我的平安,只要过了今晚,我马上就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
“喵呜……”外面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猫叫声。
不敢再去多想,我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在恐惧和困倦中,我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三天的清晨,汗水浸湿了被褥,我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片寂静。
透过窗户,我看见小女孩依旧在昨天的位置挖着土,埋葬着什么。
我看过很多恐怖片,根据恐怖片主人公作死的套路,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潜入小女孩和老人家里去寻找一个谜底,或者挖开小女孩埋葬的土堆一探究竟,而他们在电影结局时的命运也是非常悲催,我可不会这样去做,我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搭乘班车离开这个诡异的小村。
“叔叔,您要出去吗?”我一拉开房门,小女孩就站在了我的门口,吓得我的心脏差点从嘴里吐了出来。“咳咳……那个,我要出去了……”我悻悻笑了笑,准备绕开小女孩,然后赶紧离开。“叔叔,我昨天晚上找您,您为什么不理我?”小女孩似乎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我……对不起!”我也不再解释,赶紧撒腿就跑了。
“哎哟……”似乎什么东西绊倒了我,我赶脚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而就在我俯身系鞋带的时候,我才发现,就是小女孩埋葬小黑的那堆土绊倒了我,而此刻,一颗腐烂的人的头颅正在土堆上瞪着两颗黑黑的眼睛看着我!我感觉自己胃里的东西在翻滚,我赶紧系好鞋带往桥上跑去。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当我跑过了小木桥,对面,出现了一排小木屋,而小女孩正站在我居住的小木屋门前朝我诡异地笑着,我回头,才发现逃跑的方向在身后,而自己此刻正站在那颗丑陋的头颅面前。“一定是我精神崩溃了!”我赶紧转身往小木桥跑去,却发现对面,仍旧是小木屋……
“我完了……”我瘫倒在地上,看着那颗丑陋的头颅,却觉得那么熟悉。
一切来得太快,显得那么不真实,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那颗头颅……
那颗头颅……他的脖子上还紧紧地绑着一个……
平安符!!!
“咳咳……”我感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脖子上的平安符越勒越紧,无论我怎么用力去扯,都扯不下来。呼吸紧促,心跳变慢……难道我就这样死在这个鬼地方?慌乱中我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我用尽自己可以用的力量,企图将平安符的绳子割断。
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的脖颈上渗了出来,那绳子依旧是那么坚固,而我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散殆尽。
“啊……”我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被汗湿的被子。
原来是做梦,虚惊一场!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您醒了?”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那个卖平安符老人的声音,像是班车司机的声音,又像是邻居那位老妪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更觉得像小女孩的声音。
我的内心非常焦躁不安。
果然,是小女孩走了进来,她朝我笑了笑,笑得那么甜美纯真。
而她的怀里抱着一颗……
血淋淋的……
我的……
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