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此起彼伏的炮火声盖住了一切。

“轰！”一枚榴弹在他耳边炸开，他已被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抱头蜷缩在沙沟子里心里打定主意要是能活着回去，这辈子再也不打仗了。

“你个软蛋，趴在这里干什么？”父亲狠狠掴了他一巴掌，“要掉队了，快走！”说完，父亲一把拽起他，不顾他的叫喊，向着前方大部队冲了过去。他踉踉跄跄跟在父亲后面，呼啸而过的子弹带着一阵阵风声从他耳边擦过。忽然，一枚子弹擦伤了他的耳朵，他惊慌的大喊：“我不去！我不打仗！！！”但父亲的手宛如铁钳一般怎么也挣不脱“日本鬼子他妈的都快打到老家了还有你这种混蛋玩意”。拼尽全力跑了好几分钟，他们才到达了部队中央，他早已面无血色。父亲看了他一眼，去队伍前方指挥战斗了。

父亲是六连连长，而他只是指挥部的一个炊事员。抗日开始后，他便随着父亲的连队，但这和他平日里所认识到的战争大相径庭，他们的部队奉上级命令要转战鲁西地区，他本来信心满满地挎着枪踏上战场，却没想到在这场远行中，到处是敌人，到处是炮火，一不留神就会丧命，指挥部被敌人一锅端了，他们只能跟着前方部队硬冲，所以他自然而然害怕了。

突然，头顶响起了沉重的轰鸣，日军的增援已经抵达了战场。“是轰炸机！”前方的父亲声嘶力竭的地大喊“快隐......”然而父亲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一枚炸弹也已经悍然落在了父亲身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父亲倒飞出去的身影，眼泪止不住地唰唰往下掉，他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但又无能为力。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炸弹落了下来，他因躲在一个石头洞里而幸免于难，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外面那些被炸成碎片的，都是他的战友。一根枪管突然出现在洞口，带着敌人恐怖的叫喊“还有一个！”，他眼看就要丧命于此。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是父亲！他居然站起来了，他还活着！一阵枪声响起，父亲的脸抽动着，用泛血的嘴唇吃力地说道：“快走。去......往西，去......找七连，去找老李，让他们，不要......不要过来！快—去—啊！”他忍住眼泪，拔腿就跑，身后是父亲渐渐微弱的喊声。他这一场远行，才刚刚开始......

（二）

雨丝飘飘洒洒落下。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建筑，是一个村子，但却寂静的像是鬼村一般，明显已经遭到敌人的洗劫，在黑夜里显得毫无生气，他正准备离开去找一个，却听见一个弱弱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有没有吃的？”

他愣了愣，随机看清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麻布的衣服贴在身上，细细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脸上的泥痕一道一道的。她瘦弱地宛如几根竹竿，艰难地支撑着她单薄的身躯。他翻翻身上，找到仅剩的两块煎饼，递给她：“我只有这点了，你先吃点吧。”

小女孩接过煎饼，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没两分钟，两块煎饼便已下肚。她长舒一口气，才说了一声谢谢。看她吃完了，他便问这村里是什么情况，小女孩面色苍白地说道：“前两天有一队军人来，他们自称是什么抗日的国军二话不说就到处抢劫，但爸爸说那是鬼子。村里人好像都被他们杀了，爸爸让人们快跑，自己却被那些军人抓走了，妈妈把我藏在灶台里，那些人才没看到我。等我出来的时候，妈妈也不见了，村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也两天没吃饭了。”本来无言，听到“爸爸”两个字，他觉得一阵心痛，再望向已是一片断壁残桓的村庄，他忍不住流下泪来。“你以后跟着我吧，我们向西远行，去找共产党，他们会帮我们的，不，我就是共产党，我会帮你的。”

第二天早上，他帮小女孩洗了洗脸，露出了她纯真的面容。两人草草挖了些野菜吃便上路了。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条河边，河里有鱼，还挺肥。他打定主意去逮两条鱼，边挽起裤腿下了河，当晚他们就吃上了鲜美的烤鱼。

晚上生了一堆火，小女孩已经信任了他，抱着他的胳膊坐在篝火旁取暖，他还是问了女孩：“你爸爸没有跑吗？”

女孩摇了摇头，答道：“没有，父亲说他之前被一位军人救过，所以他相信会有正义的军队来救村子，在那之前他要守住村子才行。”

他只觉得一阵羞愧，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于是，他们一路向西，远行的路途在两人的聊天中不知不觉走过了大半，小女孩也从他这里认识了共产党，一个永远在拼搏的组织。他也觉得自己似乎被她改变了什么，却总也不知道是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

（三）

前方是敌人的封锁线。

虽然六连已经全军覆没，但敌人依旧有一个连队在唯一的路上留守。他们必须从中穿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贴着敌人营地溜过去。他望向那边，克服住恐惧，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小女孩看着他，说：“我们是要从他们那里过去吗？”他勉强微笑一下，说：“没事的，我们悄悄地过去，不会被看见的。”借着月光，他看到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终于还是要出发，他们在敌人左侧的帐篷处，敌人的阵地分成了四部分，他们在最东边较为薄弱的一部分，只要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地方，就有机会能过去。他让女孩匍匐着向前爬，然后他站起来，爬上帐篷边的一棵树，掏出一枚小型的手榴弹，抛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打盹的士兵。

“砰——啊！”士兵的惨叫响彻夜空，下意识扣动扳机，一排排子弹飞向天空，他又顺手扔出两枚手榴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扩散开，很快，所有帐篷的人都朝这边跑来。他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帐篷顶上，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到他自己也惊讶，但他随即想明白这可能是常在河里抓鱼屏息敛声的原因。没有犹豫，跳下帐篷，抓起小女孩的手就跑。但还是有人看见了他们：“那边！快追啊！”他拼命向前跑，跑到一处湖边，前方已经没有路，后面的敌人还在追杀。小女孩轻轻的问道：“我们要怎么办？你快藏起来......”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掌将女孩敲晕，他惊讶于自己的力度，甚至有些担忧会不会把女孩敲伤但现在来不及想这些了。

他掏出一块之前捡到的破木板，然后抱起瘦削的女孩放在木板上，将自己的背包撕成布条绑结实，然后将木板放在湖水上看到没有沉下去，才一用力将木板推离了岸边。

敌人已经冲上来，咒骂着开枪击中了他，他回头看了看还没飘远的女孩，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拉开环，冲上去紧紧抱住敌人。

“轰！”岸边亮了起来。

“这下，你要自己去远行了......”

（四）

七连连长和炊事员挽起裤腿，趟入河中捕鱼。忽然，炊事员说道：“连长，你看那边的水上是不是有块木板？感觉上面和放着个背包似的。”

“背包？哪呢，我看看。”老李挺直腰板。

他向“背包”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大喊一声：   

“不对！那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