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汝能被安排在张小敬身边,既有辅佐之意,也有监视之责。一系列的突变,张小敬的舍身拼命让他觉得先前对他的认知是错误的,可作为一个死囚,这些行为却又是异于常人的,张小敬为何会这么拼命,他保护的到底是谁?
为了取得张小敬的信任,在时光稍纵的休息时刻,姚汝能将内心的疑虑和盘托出,并且为之前的不信任深表惭愧。
对于姚汝能的发问,张小敬没有出言讽刺,他摩挲着脚边细犬的顶毛,缓缓仰起头。视线越过姚汝能的肩头,看向远处巍峨雄伟的大雁塔,眼神一时深邃起来。
“汝能啊,你曾在谷雨前后登上过大雁塔顶吗?
姚汝能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里有一个看塔的小沙弥,你给他半吊钱,就能偷偷攀到塔顶,看尽长安的牡丹。小沙弥攒下的钱从不乱用,总是偷偷地买来河鱼去喂慈恩寺边的小猫。”张小敬慢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姚汝能正要开口发问,张小敬又道:“升道坊里有一个专做毕罗饼的回鹘老头,他选的芝麻粒很大,所以饼刚出炉时味道极香。我从前当差,都会一早赶过去守在坊门,一开门就买几个。”他啧了啧嘴,似乎还在回味。“还有普济寺的雕胡饭,初一、十五才能吃到,和尚们偷偷加了荤油,口感可真不错。
“张都尉,你这是……
“东市的阿罗约是个驯骆驼的好手,他的毕生梦想是在安邑坊置个产业,娶妻生子,彻底扎根在长安。长兴坊里住着一个姓薛的太常乐工,庐陵人,每到晴天无云的半夜,必去天津桥上吹笛子,只为用月光洗涤笛声,我替他遮过好几次犯夜禁的事。还有一个住在崇仁坊的舞姬,叫李十二,雄心勃勃想比肩当年公孙大娘。她练舞跳得脚跟磨烂,不得不用红绸裹住。哦,对了,盂兰盆节放河灯时,满河皆是烛光。如果你沿着龙首渠走,会看到一个瞎眼阿婆沿渠叫卖折好的纸船,说是为她孙女攒副铜簪,可我知道,她的孙女早就病死了。
说着这些全无联系的人和事,张小敬语气悠长,独眼闪亮:“我在长安城当了九年不良帅,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百姓,每天听到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对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这才是鲜活的、没有被怪物所吞噬的长安城。在他们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他说到这里,语调稍微降低了些:“倘若让突厥人得逞,最先失去性命的,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人过着习以为常的生活,我会尽己所能。我想要保护的,是这样的长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姚汝能心潮起伏,无言以对。这家伙的想法实在太独特了,对朝廷怨愤,如果长安城内只有达官显贵,富庶商贾,张小敬绝不会走出死牢,可对长安百姓却又悲悯之心,这忠义二字该怎么算才好?
“您……一直是这么想的?
张小敬咧开嘴,似笑非笑:“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