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鸟静蝉鸣。
已经三更时分了,墨曦羽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路裴凌白日里带血的脸颊和刺目的伤在无限回放,只要一闭上眼睛,他那略带错愕的眼睛就被放大,放大到无限大,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墨曦羽苦恼的将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又无可奈何地掀开,左翻来右翻去的烙着烙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曦羽终于忍耐不住折磨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甩着头想要把脑海中路裴凌的影子都甩掉,却发现怎么也摆脱不了。
睡不着,就只好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房顶的横梁,自说自话着:“路裴凌,伤你是我不对,可是不躲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武功比我高那么多,还躲不过么,你肯定是故意想让我内疚的对不对?”
“可是他受伤了哎!哪有人会为了让别人内疚而伤害自己的啊!”
“那我不管,反正我又不是故意的。”
“墨曦羽,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去找他,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的!”
黑白两个小人儿在墨曦羽的耳边争辩不休,弄得她更加的烦躁。
她张牙舞爪的在空中挥了挥,把盘踞在耳边的两个小人儿打散,狠狠的一捶床板,下定决心般说:“不管怎么样,明天再去找他一趟!恩!就这么办!睡觉!” 下定了决心,墨曦羽的心中突然轻松了不少,她重新躺回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盖好被子,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窗外月色正好,洒在地上一地银白。浓重的一片墨色人影坐在对面的屋顶上,似乎在往墨曦羽房中看过去,那影子透过月光,泛着冷冷的清凉。
与此同时,墨家书园的一间密室中,墨袭风站在烛火前,看着哔哔啵啵的火烛,沉吟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云缈歌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仿佛已经透过他的身体,不知道飘忽在了哪里。
沉默了很长时间,墨袭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递给云缈歌,沉声说:“缈歌,这次的任务有些急,就定在明日吧。”
云缈歌接过纸笺只看了一眼,点点头,将纸笺燎在烛火上,瞬间化为灰烬。
墨袭风转过身子,看着云缈歌,眼中是晦暗不明的神色,他踌躇了一瞬,终是只淡淡的说:“缈歌,这次事关墨家未来,不容有失。”
云缈歌看着墨袭风,眼中的失望一瞬而过,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色,淡淡的说:“缈歌必不负主人厚望。”
墨袭风点点头,一时无话,只摆摆手,让云缈歌退下。
待云缈歌走后,一个全身被麻布斗篷包裹的人从密室另一边的暗门走出,巨大的兜帽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嘴角上扬,扯着轻蔑的笑,皮肤白皙,像透明的蜜蜡。
“墨袭风,从今以后,你那套明哲保身的伎俩,是不是也该收起来了。”那人走到墨袭风跟前站定,拿起桌上一只玉杯把玩着,状似悠闲的开口。
墨袭风眉头紧锁,沉声说:“墨家欠你的,我欠你的,都可由我一人来还。可我只求你,不要将墨家的其他人牵扯进来。” “其他人?墨袭风如你所说,是你墨家阖族欠我的,又岂是一时能还清的。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两个好妹妹。不过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动她们的,毕竟她们是她的……”
那人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犹如呢喃,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明日之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完,他整了整自己的帽子,抬步离去。
墨袭风仍站在原地,放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昨夜一夜未有安睡,天刚蒙蒙亮,墨曦羽就撇下了梵洛和党哥等人,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将军府去打算找路裴凌赔罪。
本来墨曦羽觉得自己起的算早的了,路裴凌一定还没起床,像他这种世家公子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晚睡晚起的,只是当她站在将军府的门外,听门房带着略带抱歉的语调小心翼翼的说,少将军一早便出门去了,至于去哪里不能告诉她的时候,她竟然还有点失望。
这么早,是去了哪里?
墨曦羽边走边偏着头专注思考,没有注意到四周人群开始不同寻常的骚动起来。
直到有人用力推了墨曦羽一下,她才踉跄着回过神来,却看到更多的人汹涌的往她的方向奔跑而来,脸上带着恐惧和慌张的神色,口中呼喊哀嚎着,她一时愣怔在原地,却看到路尽头隐隐有血光闪过。
不知是哪里来的疯子,当街随意乱抓人,不分老少,见人就砍。
一个年纪看起来尚轻的少年,也不过比墨曦羽高了半个头,手中拿着一柄长刀,指向街上众人,他披头散发,模样凌乱,脸色破败,唯有一双眼睛,如惊弓的野兽般盯着在场众人,漆黑的瞳仁中有焦躁不安,以及不顾一切的狠戾。
在他的四周围,尽是躺地哀嚎的受伤之人,无辜之人的鲜血洒了一地,他却毫不在意,仍然警惕的看着四周,大有谁接近就砍死谁的气势。
旁边的街巷都已闭门,远处有不怕死的人一边看热闹一边对他指指点点说:“这不是阿骨力大人家的小儿子吗?我见一大早便有好多军爷去了他家。”
“据说是阿骨力家有不忠之嫌,那些军爷是去抄家的。”
“我还看见他们从府里抬了个人出来,身上盖着白布,莫不是阿骨力大人。”
“这小儿子怕是目睹家里的事,疯了吧。”
人群议论纷纷,墨曦羽凝神看着那个少年,心里有几分怅然。
阿骨力大人的小儿子她是见过的,是和她一同念书的同窗,只不过他年纪比她们都小,从不与他们一道玩,像个隐形人一般。
可印象中,那少年十分腼腆,话不多,偶尔的交谈里,时不时的便会脸红。
有一次墨曦羽分给大家哥哥从江南带回来的小零食,他接到后还轻轻的和她说了谢谢曦羽姐姐。
可今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正思所间,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墨曦羽踉踉跄跄的往前扑倒,摔在了那少年的近旁。
该死,我真服了,看个热闹也有错?
墨曦羽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抬头,还是先低着头爬起来,待在原地过了有几弹指的时间,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向那少年。
果然,那少年也直直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不正常的红色,眼尾似乎还有没能掉下的泪,他看着她,似乎也在分辨她究竟是谁,究竟要做什么,像一个野兽一般,轻轻的摇了下头,在迷茫的思考着。
“伊塔赫,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墨曦羽。”
墨曦羽为了避免尴尬,只能先发制人和他打招呼,她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伊塔赫摆摆手。
她一边和伊塔赫说话,一边默默的后退。
“伊塔赫,在大街上拿刀指人可不是好孩子会做的事情。”
“把刀放下,快点回家去吧。”
听到家这个字,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伊塔赫似乎又受了刺激一般,像小兽一样,嘴里呜咽着,挥着长刀在空气里划了几下,然后对准墨曦羽。
“喂喂,你冷静一些,别冲动啊。”
墨曦羽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周围观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四散而逃,此刻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被砍伤的人倒在原地。
她偷偷观察了一下,她们此刻正在主街上,一条大路直通两面,一面是去往王宫的路,一边则通向城外,王宫自是去不了了,可想要去城外,就势必要越过伊塔赫。
这该如何是好?
墨曦羽正思索间,伊塔赫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她扑了过来,她来不及反应,他的长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墨曦羽惊呼一声,脑中瞬间变为一片空白。
“放开她。”熟悉的声音在近旁响起,伴随着兵器甲胄的声音,墨曦羽抬眼看去,是路裴凌带人将她们包围了起来。
一时间她们的四周围为了五六圈人,看样子足有三四百人,一个个皆着银亮的铠甲,或手执银枪,或腰佩长刀,最外面的几圈,都是弓箭手。
这阵仗,究竟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诛杀伊塔赫?
不会是要把他们俩都杀了吧?
层层包围的士兵们纷纷侧让,路裴凌走到近前,眼神凌厉的盯着伊塔赫,却是对墨曦羽说道:“别害怕,我会救你的。”
墨曦羽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有所安慰,毕竟这么多人刀枪棍棒齐飞,就算不是有意也肯定会误伤,况且伊塔赫的刀还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已经感觉到疼了。
不过不知怎么的,路裴凌单单是出现,站在这里,就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好像是笃信着他一定会遵守诺言,将她带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