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起来了吗?快六点了”
“我五点就起了,把院子里的雪都扫了,现在在院子里坐着,不知道干啥······”
“我一早起来把大门打开,想着他有没有可能摸过来了,没有······”
“咱妈还问呢,我含糊过去了······”
早上九点,坐在桌子前化妆的林雪偶然撇到了手机微信上的小红点,家庭群她屏蔽很久了,偶尔点开看一下,人在北京,很多时候群里发生的事情离她很遥远,她既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工作群已经够多了,屏蔽群消息是最好的方法。
也许是早上时间充裕吧,点开红点,倒回去听那些语音消息,就是上面那些,轻轻的声音让我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黑黢黢寂静的早上只有周遭厚厚的白雪透着点光,一个牵挂着走失的弟弟的老人坐在院子里,愣愣的,子女都出嫁了,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亲,还没敢让她知道这坏消息,只能自己心里藏着,可又觉得太冷了,冷的心都揪起来了,这么大的雪,他脑筋不清楚,也许在哪个雪窝里?也许又像多年前一样被人拐走关起来了?或者也许······
越想越冷,越想越觉得这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还是会恐惧,于是忍不住拿起那轻巧的高科技,一句句的诉说着,自言自语也好,说出来就不那么冷了。
有人吗?你们在干嘛?我干了什么?想了什么?
一句句情不自禁的就出来了,如果眼前站着一个晚辈,她可能都不会这么说了,如果天亮了,她可能也不会这么说了,这黑黢黢的独自端坐的早晨,让她一下子变成了担心弟弟,又担心母亲,想要依靠又不知该依靠什么的孩子,小小的,孩子一样的。
弟弟又走丢了,50岁了,他的人生在各种不安稳中过了一半了,他的腿有点跛,好多年了,为什么脑袋不清楚?说不太清具体原因了,也许是那年成绩没考好?也许是出了事故弄坏了腿?也许是被退亲刺激到了?也许都有吧。
那时家里无休止的吵闹,谁也不敢想象那样一个有礼懂事、写了一手好毛笔字的人就这么疯了,家里鸡飞狗跳的,小妹匆忙的把自己嫁了,没时间纠结挑选,因为父母也想着让这个家里仅剩的小丫头快点离开这个混乱的家。
后来止住了,他知道了自己的病症,也坦然接受了,大部分时间他是清醒的,他会提前给自己准备药,定时打针,他说要学别人去卖菜,姊妹们集资给他准备了新的三轮车,他就每天一大早蹬着去进货卖菜,挣得刚好顾得上自己花,有时还能攒些钱,他会以不放心自己,请小妹帮忙代管的方式每月送给小妹,也算是对匆忙嫁进穷人家的小丫头一点补偿吧。
他的房间干净整齐,他的作息规律健康。每天早上出摊卖菜,中午回家,下午就回屋睡觉,他从不吝啬给晚辈零花钱,也从不亏待自己,想吃的想买的,他都计算着来一份,哪怕吃一顿,用一时也行。为了打发时间,在电视还没那么时兴的时候,他就给自己买了个只够塞下一个脸的黑白小电视,不再想成家,不想以后,就这么每天自得其乐的过着。
过年了,他会给一家人写春联,那句子那笔迹里还能看出一个文人的气概。来往的人看到大门上贴着的春联,总要叹一句“可惜了。”可他写完了,洗洗手,转身又回屋里了。
一家子老老少少看见他都像是看孩子,母亲更是放心不下,总是忍不住去看他,吃饭没,天冷了买衣服没,还有钱花没,像担心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惦记着他,不求他大富大贵、成家立业,只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平静安好。
而这也并不容易。就像未爆发的火山,你必须时刻记得,那平静下是未曾经受压力冲击的岩浆,热气腾腾,足以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