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源头是什么,现在的我已经开始不能准确得知。小时候事情我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既然不知道从哪讲起,那就从年纪最大的人讲起吧。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太奶奶就是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褶子、手如砂纸的老太太了。
太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人,缠脚过程中正好赶上妇女解放双脚的运动,导致她一双比三寸金莲要大的许多的脚走起路来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平稳。太奶奶经常念叨毛主席,经常说我们多亏了毛主席才能过上现在吃穿不愁的太平日子。她还说她想见一见毛主席,要好好感谢一下毛主席。等我长大一些知道毛主席已经过世的时候就告诉太奶奶说毛主席已经去世了。可是太奶奶因为耳朵聋的缘故一直不能领会我跟她说的意思。
太奶奶的许多时光总是在爷爷给她建的那间小土坯房子里度过的,她喜欢搬个带靠背的椅子坐在土坯房的门口惬意的晒着太阳,跟她的小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还是因为太奶奶耳朵聋的缘故,两个人总是表演答非所问,常常让人捧腹大笑。
太奶奶的房子不算矮,但是门却很矮,矮到只能容下太奶奶佝偻着身子进去,矮到我感觉我再长大一点点就能摸到门框。屋子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张床和一个灶台,床在左边,灶台在右边,床的一头靠着墙壁,另一头靠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太奶奶的柜子。那个柜子在岁月的抚摸下,渐渐地褪去了红色变成了棕色。太奶奶总能从柜子里变出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最令我我印象深刻的是太奶奶亲手做的花生脆。而制作花生脆的灶台被经年累月的烟火熏的黑漆麻乌,与这黑乎乎的房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太奶奶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不好说话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她耳朵聋了实在听不清别人在说些什么,另一当面就是太奶奶太固执,只要是她认定的东西,她就听不进去别人的任何意见。就比如她住的这所房子,爷爷极力反对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太奶奶自己一个人单过,可太奶奶卷着铺盖就外走。并对爷爷说:“你拦不住我的,我一定要自己住,你不给我盖房子我就睡在外面去要饭!”
爷爷也拗不过她,只能按照她的意思给她建了一间足够她容身的房子,这房子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太奶奶在这间我印象中黑漆麻乌的房间里住了二十多年,住的她被也弯了,腿脚也不灵便了,眼睛也不好使了,最后还是要从这间屋子里搬出来,因为这间房子已经没有再住下去可能了,眼瞅着就快要塌了。
可是太奶奶还是不愿意和爷爷一块住,非要爷爷再给他搭建一间房子。此时爷爷已经六十岁有余了,搭建房子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个重任只能落到了爸爸的肩膀上。
爸爸年轻力壮,再叫上几个亲戚,太奶奶的一间小房子两天就盖好了。新的房子建好以后太奶奶就把她所有的物件都搬了进去,摆设和老房子一样,不同的是新房子空间大,门也大,房间里很亮堂。
搬进了新家以后太奶奶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没有半分改变,没过几个月这个新房子就里面就被她的烟火气息给熏的像老房子一样黑,原本看着亮堂的房间也变得暗淡了不少。在这里太奶奶度过了她最后的坚强岁月,直到自己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
在太奶奶的最后三个月里,爸爸好几次想要把她接到我家去住,可是太奶奶倔强地说她还有儿子,非要让他的小儿子也就我的小爷爷来养她。爸爸也去看了她好几次,太奶奶她过的并不好,爸爸还是想把她接回去,可是太奶奶还是不愿意,爸爸只好做罢。在那几个月里太奶奶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最终在一个冬夜的晚上太奶奶离开了这个她活了八十多年的世界,离开了她的儿孙们。
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把太奶奶接到我家说不定太奶奶还能多活几年,可是太奶奶并不愿意,她心里儿子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最佳人选,尤其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可是她的小儿子也加速了她的离世,小爷爷把她接过去以后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管,太奶奶大冬天还盖着像铁一样的被子,最后太奶奶在床上被冻的失去了跟这个世界相处的机会。我的太奶奶就这样走完了我能看的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