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落里的自行车
那辆沾满灰的自行车,躲在院子里的一角无精打采,哈欠连天,后来干脆哈欠也不打了,直接昏睡了十几年。
今天不用上班,小美有时间收拾一下家。当她看到这辆老态龙钟的自行车时,眼泪哗啦一下奔涌而出。她甚至已经忘了这辆自行车的存在,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她特地换了一身粗糙衣服,把这辆自行车搬到了院子中央。那时候,她管这辆车叫阿牛,视它为坐骑。
在她12岁生日那天,她吹生日蜡烛的时候,爸爸神秘地消失了。她分发蛋糕时,怎么也找不到爸爸,问妈妈,妈妈也是一脸发懵。一股无名怒火冲上脑门儿,小美直接把蛋糕砸到了客厅的墙上。爸爸工作忙,答应好了生日的时候完整地陪她一天,没想到半道就溜号了。
“小美,爸爸祝你生日快乐!”爸爸洪亮的嗓音在院子里回旋。小美跑出去一看,一辆24式粉色自行车,正腼腆地对她笑。小美抹干眼泪,在众人的关注中走向那辆将要陪伴她许多年的自行车。她捏了捏车把,摸了摸车座,好结实啊。
突然,她扑在爸爸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流了一地,自行车也依稀露出来本来面目。小美捏了捏车把,摸了摸车座,还是那么结实。可是爸爸已经不在了,光阴跑得真是快,一晃二十年余年。
爸爸像一头牛,一路磕磕绊绊地陪自己成长。后来这辆“铁牛”也顶了上来。
高考、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她几乎已经忘了生命里的那些“牛”。
小美给车胎灌满气,踮着脚,缓慢地把身子搁上车座。在落日的余晖里,在微风的轻抚下,在熟悉又陌生的盼母河畔,小美缓慢地蹬着踏板。
小美眼前的水雾越来越浓,最后化作豆大的泪珠,砸在自己的衣裤上,连绵不断。
二、呼啸而过的警车
“呜吁——呜吁——”咆哮声刀子似地划过黄昏街区的上空,车顶的红蓝闪烁灯锁住了行人的眼睛,一辆警车疾驰而来,周围的私家车纷纷避让。
小美紧盯着警车前面狂奔的背影,嘴越张越大,眉毛几乎拧成两根小麻花,手里的购物袋嗖地掉在了地上。
那逃窜的背影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沈源啊!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被紧追不舍?小美想起昨天半夜醒来,发现沈源还在阳台上吸烟,当时没多想,难道他早有谋划?
街区再次归于寂静,小美的内心开始闹腾起来。
三、废弃的铁轨
这是一条废弃的铁轨,从城西的护城河北侧延伸到不远的远方,止于一所中学。
小美边跑边回望,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那个四米多高的无脸黑衣人就在不远处,大踏步向她走过来。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条白色领带,边走边甩,发出啪啪的响声。这响声盖过雷声,肆意地蹂躏小美的耳膜。
冲到铁轨的尽头,小美来不及多想,飞身跃过了学校的围墙。黑衣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倒了围墙,在空地上使劲跺脚,大地在颤抖。
不管小美怎么跑,都摆脱不了黑衣人的头。黑衣人的头拖着长脖子,在空中风筝似的乱舞。小美被盯得全身发麻,却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她跑到操场边上的毕业墙前面,已无一丝力气,决定束手就擒。黑衣人终于抓住了自己的头,随即用白领带不断缠绕自己的脖子。一口鲜血飙射出来,洒在毕业墙上,化作一个鲜红的太阳。太阳的光辉钻进小美的眼眸,带着火热。
黑衣人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滩稀牛屎,只有盘子那么大。
四、深山里的寺庙
低头撑着膝盖,小美爬到了寺庙门口的第一步台阶。山高就显得路远,放眼若咫尺,行走似天涯。
般若寺位于家乡西南方向的普净山,步行不过二十分钟。15岁之前,小美就和爷爷一起去过一次山顶,对般若寺的晨钟暮鼓、檀香素食印象深刻。
般若寺的两层建筑,寄托了乡间人的信仰。无论求子、求财,还是还愿,亡人超度,总有人来,香客不断。
小美此行,内心百感交加。她没有参加沈源的葬礼,以她的身份,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沈源的确是走了,长眠于脚下的这片黄土。此刻,她悲痛、失落,却没有责备,反而充满感恩。人生的公交车上,有人同行一段,本就是幸事一桩。未来的路上,能不能对另一个敞开心扉,她没有把握。
每上一步台阶,小美都能听见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悠远、绵长。
开门的老尼姑手持念珠,双手合十。小美双手合十还礼,尚未张嘴,已泪如雨下。她跪了下来。
五、热闹的小镇
小镇位于县城东北侧边陲,说是个镇,其实就是东西一条主街,南北两条副街。作为唯一一个集市承载者,容量实在有限。政府不得已把下面的乡村分为两波,分别定为单集,1、3、5、7一波来赶集,2、4、6另一波来赶集,当然,规定是规定,并不是法律,全靠自觉。该双日子来赶集的,家里要是有急事,单日子来采购些东西也未尝不可。
许多年没有来镇上赶集了,小美感觉还挺亲切,这次陪老母亲来,主要是领养老金,顺便看看同村在镇上卖副食的张婶。
赶上周二,镇北边的乡村来赶集了。主街上人挨着人,汽车要经过,得玩命鸣笛,人们让道主要是因为太吵了,才使劲挤周围的人。乡亲们有的背着包,有的挑着担子,顺手牵着孩子。街边的小摊被围得密不透风,卖面包的最受欢迎,围过来的大多是孩子。
自由市场区,主要是卖农产品,卖场是先到先得。晒得黝黑的农民们用土话叫卖着。
“小美,你们来了?”张婶一边放货,一边收钱,一边向这边喊话。小美高声应着,拉着母亲,花了五分多钟才挤到张婶的摊位前。张婶紫红色的脸上,汗水和喜悦交相辉映,玩弄锄头的手,玩钱也不逊色。各色钞票在她手中翻滚,哪些该找零,哪些入钱匣子,堪比魔术师。
“老穆,你来替我一下。我和嫂子闺女叙叙旧!”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