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放映室》第38集--张艺谋电影中的色彩运用07《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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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是相比较奇幻的一年，诸多媒体人都认为这一年的《无极》《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是中国烂片三连炮，胡戈创作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火遍了全网，而老湿不吐不快吐槽的《伤不起的中国大片》，也把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称为当年最响亮的一炮，烂出了自己的风格和不可复制！

《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张艺谋以《雷雨》悲剧性故事为蓝本，再结合黄巢《不第后赋菊》的抗争性，成就了这部巨具有争议性的作品。电影故事结构纵使老套，思想性也停留在《雷雨》上而不能超越，但不可否认的是张艺谋一如既往在电影中夺目的视觉盛宴和色彩运用。

张艺谋的电影喜欢通过色彩来表现人的情感以及社会的常态。前面几期的内容我们已经多次提及，而《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张艺谋则将所有的暖色调发挥到了极致。张艺谋继承了一贯的用色风格，全片始终贯穿着“红”“黄”为基础的暖色调。在整个皇宫中，铺陈在观众眼前的是无数的暖色，包括黄金琉璃，雕刻镂空的廊柱，色彩繁复的地毯，金色耀眼的摆设，闪闪发光的头饰，这些暖色之物极尽奢华，夸张地让观众真切感受到一个王朝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家的的繁荣与奢侈。而往往越是光鲜亮丽的表面，其下掩藏的罪恶越是肮脏不堪。在外人看来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母子私通，夫妻反目，兄弟相残，自古帝王最无情在这部电影中体现的淋漓尽致。皇宫也早已成为了金色的鸟笼，绚烂的红黄嫩绿，光鲜的复色叠加，便注定了这鸟笼中的所有人是惨烈的结局。

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张艺谋一改对红色的独钟，大面积使用黄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偏爱的红色失去了其地位和功能。影片中，在重阳登高时，大王一家围坐桌旁，红蓝相间的地毯以及朱红色的桌子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大王逼王后服药，王后不从，众王子跪求母后服药，唯有杰王子恳求父亲顺母亲的意愿。大王的阴险、太子的猥琐、成王子的单纯、杰王子的正义、王后的不幸都围绕在红色的桌子周围。红色以其较高的色彩饱和度，给观众以压迫感，使观众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王室成员箭在弦上的紧张关系，爱情和亲情荡然无存。用红色来构建争斗的原因是争斗会带来紧张甚至血腥。

电影中绝大部分的情节都是发生在皇宫之中，因而从头到尾，观众不得不面对眼前无尽的暖色调。菊花、着装、宫廷、士兵等等，大面积的暖色调运用非常多，这种暖色调的过度使用，将人逼迫到窒息，头晕目眩，因此电影中成片的黄色菊花就成了无数观众吐槽和情绪的宣泄点。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张艺谋没有明确提出黄菊花的表征意义，但我们可以大胆猜测：满眼的黄菊花在观众的心里构建了一个悲剧的符号，这部电影中皇宫前满地的菊花，即是影片英文名《菊花的诅咒》的寓意所在。在色相环中由于黄色的明度高，它的鲜亮纯度也是最高的，具有凸显性，是古代皇权的象征。金黄色的具体表意功能如下：影片中，大王和杰王子在天福官驿会面中，大王身着金黄色铠甲，杰王子身着黑色铠甲，金黄色和深灰色的色彩明度不同，传达的信息不同，金黄色有更强的显著性。这样两种颜色与交际意义之间形成了隐喻映射：明亮的主体代表着皇权即统治者，深灰的主体代表着从属臣民即被统治者。这也符合大众的色彩认知规律，人的视觉系统首先处理明亮的刺激，明度高的色彩具有凸显性。凭借于此，张艺谋通过颜色隐喻来凸显或弱化电影中的人物关系，如权利关系、君臣关系、等级关系等，在读者认知经验的共同作用下，使颜色发挥了语言的作用，即告知观众王就是王。在电影中夺目的金黄色宫廷服装、神圣的宫殿，黄色的菊花成为贯穿全片的重要线索，给人以华丽隆重的视觉感受的同时，也透露着伤感，而这种伤感在一定程度上是黄菊花的表意体现，菊花的黄色和具象的菊花共同构建了悲伤的气氛。

电影中宫廷间的有形的无形的争斗，通过黄色与红色的交替使用得到了揭示，但是令观众同样不能忘记的还有黑绿色的汤药。张艺谋在处理王后喝汤药时，使用了特写，从倒汤药到喝汤药到放下药碗，通过画面构图和取景的景别变化让观众尽收眼底。如此细致的描写，旨在描绘皇后在大王的精心设计下，一步步走向死亡，黑绿色的汤药，给观众以神秘感和不幸的感觉。而这里也呼应了结尾时王后打翻药碗，药碗摔碎，汤药洒出来落到金色的器物上瞬间腐蚀所造成的冲击感。

影片中，王后的形象是扭曲压抑的，在绝望和失望中饱受煎熬，王后的服饰也以金黄色为主，金黄色虽属暖色，但给人以高高在上不易接近的距离感。但是在王后正式通知杰王子要发动政变逼王退位的时候，王后一改之前的金黄装扮，身着红袍。政变的计划是王后心中希望的火花，王后将对未来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次政变的成功。这希望通过红色的服装得以体现，同时在红色的衬托下，王后与杰王子的对话，也体现了王后还留存温暖的母性。

巩俐饰演的皇后绣了一件菊花袍子，还戴了一朵菊花，其实就是反抗的信号。这部电影的高潮部分，是菊花台的争权夺利，整个皇宫广场铺满了菊花，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后，为了掩盖被蹂躏璀璨的菊花，又重新换上了新的菊花，其中寓意，其实是新的反抗在继续。菊花成为宫廷政变的标志，重阳日“就菊花”的日子，周杰伦扮演的杰王子率领菊花标志的黄金甲士兵叛变，却还是没能捍卫皇权。皇后接应的菊花巾，也只能随着满地菊花残而飘去。这部电影中极尽华贵的金黄色皇袍，象征着不可一世的的皇权。

黄菊花作为一个符号，映射电影场景中预示着失败和死亡。而与菊花黄饱和度不同的金黄则体现了另外的意义。金黄色对皇权的表达绝无异议，中国数千年的皇权社会中，皇权是不可挑战、不可撼动、不可置疑的，任何对皇权的质疑和反对都将是灭顶之灾。当身着黑衣的元祥生母来到皇宫时，单调的黑色和皇宫的繁复的彩色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凸显了王上的罪恶和虚伪的嘴脸，也体现了被压迫者的无奈和相对弱小。大王一直对元祥生母念念不忘，设堂纪念，但当大王得知元祥生母还活着，即刻决定杀其全家以灭口，派出杀手黑色装束，蒋太医惨死。黑色作为色明度最低的颜色，传递着冰冷、无情和恐怖，象征着大王丧失了最基本的感情，为了虚伪的尊严和权利，不惜放弃心中惟一的寄托。元祥生母穿着黑衣入场，也在结尾时穿着常衣被黑衣人杀死。而黑色和金黄色的对立呼应也印证了反抗皇权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黑色成功映射了不幸和冰冷，与我们的文化中对黑色的解读和体验相吻合。

全片所有的矛盾在重阳节晚爆发。王上一方的军队身着冷色调的银色铠甲，而代表元杰的反抗的军队穿的是黄金甲。这时，银色代表的是封建压迫势力，而黄金色则代表了希望成功的反抗势力。两方冷暖对比，立场鲜明。满地黄色菊花，色彩繁复的地毯铺上，等待的不是全家登高而上，而是临来的刀光剑影。元杰身着黄金甲领兵入城，王上早已布置好一切，等待绞杀。万个黄金甲士兵攻入城中，银甲士兵抵上，黄金甲、银甲、满地黄菊，形成了一种色彩的层次递进。而一场恶战，所有的美好全部毁灭。万个黄金甲阵亡，银甲死伤无数，满地菊花被踏碎，被血染红，从鲜活到死亡，从完整到破碎，似乎只在一瞬间完成。在杰王子被俘虏，金甲士兵被斩杀殆尽，杰王子叛变失败，血染黄金战袍，也有着极为深刻的寓意，这又是一个红与黄色结合的典型场景。而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千万盆鲜黄的菊花被重新摆放，鲜艳的红色在水的冲洗下从台阶上滑落，重新铺盖绚丽的地毯掩盖了底下的血腥，一切杀戮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血的鲜艳的红，在这里似乎是无足轻重的。因此，张艺谋在此时依然用明亮的暖色和复色表现杀戮后的画面，体现了王上的残酷和冷漠无情。在这里，充满希望的金黄色被灭，冰冷的银色战胜，则是让人哀叹正义在这里还是敌不过残暴的统治吧。烟火绚丽地升空，绽放，各种各样的颜色让人惊叹，可是烟花落地后也只是一地苍凉。最终杰王子自杀，王后打翻毒药，所有皇家众人也只剩了王上，而如斯繁华，又有几人能享？最终帝王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