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身边人都在传着今年是个寒冬。果不其然,最近接连几天温度急剧下降,走在室外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也如同裸奔。西北的冬天冷得清清冽冽干脆直接,毫无商量的余地。办公室阴冷如往常,透过不大明亮的窗玻璃看去,大街上的树啊、车啊、楼啊全在咬着牙关,面目僵硬地伫立着。
心里莫名有点慌,是和今早没吃早餐有关,还是和昨晚的梦魇有关,更或是和最近的身体隐隐不适有关,原因无从知晓,只是不想工作,不想说话,也许,应该静静地在家听听轻音乐,最好是斜躺着,可内心深处明明白白地又告诉自己,可能也不会太惬意。
慌乱的心儿如风雨中的浮萍,飘忽不定,无所依附……
于是,记忆开始寻根。
这样寒冷的天气曾经并不少见,可那时的心却不似今日,甚至在曾经的过去,碰上这样的日子绝对是满心欢喜的。
老家冬日的屋子不似楼房这般明亮,但却很温暖。一间大大的屋兼卧室、客厅、厨房三者作用。特别怀念老家的那个大炕,有勤劳的妈妈在,炕永远是温热的、整洁的,碰上这样的天气,我绝对是趴在炕上的,或没完没了地看书,或没完没了地听婶子们聊天,或没完没了地睡觉,睡得踏实,睡得长久,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是满血复活。不似今天,睡的很形式化,躺在没有温度的床上,睡着似醒非醒的瞌睡,闹钟会按时响起,然后按部就班地起床,然后开始按部就班地生活。而躺在妈妈的大炕上就不是这样了,身下的炕暖和的如同妈妈的怀抱,耳边有妈妈和婶子们轻松而愉悦的聊天,软软糯糯,渐渐便成了摇篮曲,我的身体开始变轻,再变轻,最后如一片羽毛飘在了摇篮曲中,飘飘悠悠几个小时以后,等落到现实中,发现聊天还在继续,炕还温热,炉子上的水壶还在“嘘嘘”地吹着轻轻的口哨,炉膛里的碳烧得通红,迫不及待地从一圈圈的炉圈缝隙中透着自己的火热。时间在老家过得好慢,慢得岁月静好,慢得人心安宁。
这样的日子还有一大幸事便是可以大快朵颐地美食。一屋子婶子们中的一个总会抱怨自家灌的血肠无人吃,于是,我便裹着妈妈宽大的棉袄风一般地冲进家门,不一会儿又裹挟着满身的寒冷味道,准确无误地端来半盆血肠,妈妈已经搭好了平底锅,切几片白花花的肥猪肉,肥肉开始慢慢渗出油,肉片不复雪白,开始泛黄,接着焦黄,渐至又瘦又小地蜷缩成各种不舒服的姿势,妈妈用锅铲把这些“小可怜”铲到平底锅的一边,然后把切成小片的血肠放入油中,随着“滋啦啦”一阵声响后,一片片鲜红柔软的血肠,颜色越来越趋于黑红,妈妈把它们翻个个儿,又是一阵响动,用锅铲一磕,血肠脆硬起来了,一声“好了”,婶子们齐刷刷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围着火炉烫得一边嘘嘘地吸溜着,一边不忘使劲夸着血肠灌得咸淡相宜、软硬适度。夸得正欢实,另一位婶子猛地一拍手,“是不是有点酸酸辣辣、冰冰冷冷的腌白菜吃更好?”妈妈准备起身去拿,早被手快的婶子拦住,“丫,去找你嫂子端点去,她腌的好。”我放下筷子再次冲出家门,等和嫂子端来一大盆白菜时,婶子们已经停下了筷子,锅里的都是留给我和嫂子的。嫂子腌的白菜如同艺术品,菜帮子雪白,菜叶儿翠绿,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是辣椒皮,间或还可以看见几颗小茴香。嫂子的腌白菜不用刀切,不用盘子盛,婶子们洗了手,直接劈开一大片,撕成一绺一绺的,伸长脖子,吃完两片,洗手继续针线活。我也学着如此一番试吃,果然是世间绝配,几片冰凉的白菜下肚,血肠的油腻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细细想来,炕血肠加腌白菜,色香味三方面搭配都是完全协调的。
后来,随着妈妈搬进城里,大炕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记忆,那些可亲的婶子们进城总也还是要到妈妈店里坐一坐的,但手头没有了针线活。偶有婶子和嫂子的血肠、白菜带过来,但用电磁炉炕好的血肠和用刀切后摆放精致的白菜,却真真的再也不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