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流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这是古希腊先哲赫拉克利特的一句经典名言,无论是表面的意思,还是内在的道理,皆时时彰显和散发着他的智慧和光芒。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如今时代已是大变,虽求学、就业走过几个省市,见过几座名山大川,但粗算下来,不过区区千里之遥而已。因此学海无涯,仍需努力上进。
既没有长江的蜿蜒曲折,也没有黄河的跌宕起伏,纵使在祖国若干已知的河流群落里,它也不过像是恒河中的一粒沙或是苍穹下的一颗星,但我仍偏爱家乡的那条河流。或许就像我们无论身处何地何时对家乡饭菜的“执着”一样,这里面往往同样的饱含着一份深深的情感,历久弥坚。
家乡坐落在一个小盆地,抬头远眺,四周环山,晴天之时,轮廓和树木清晰可见,如果一个人视力极佳,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山上人影的晃动。
家乡的那一条河流,周秦时称之为具水,而现在沧海桑田已非旧日,自清至今被唤为弥河,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历史有序的传承吧。
说起来,弥河离我家很近,不过两里地左右,如今闲暇静下来回想,许多童年的故事或美好的时光,都似乎与它有一些的关联。
听父辈们谈起,夏天雨季的弥河是“很凶的”,河宽水急,“吃人”也是常有的事情。解放战争时期,就有很多的将士不幸葬身于这雨季的河腹内,据传达数千之众。因此小时候,每当夏天雨季来临之前,附近村里喇叭就一阵“忙活”起来,大人们扛着锨提着镐,小孩们则是像“跟屁虫”一样“黏”在身后。弥河两边的堤坝上,乌泱乌泱的人群,一边喊着劳动的号子,一边齐心协力地打桩堆石夯实着堤坝,那场面和声势也算是颇为的宏大和震撼。
话又说回来,自呱呱坠地至今,虽没亲眼见过或经历过父辈们口中那弥河泛滥,淹没村庄农舍的悲惨场景,但也的确“有幸”碰到过几次夏季弥河“发脾气”。河水浑浊,水位暴涨,流水声之大如夏天的落雷,一眨眼便淹没了连通河对岸的矮桥,若是再猛烈些,矮桥便被一下冲折,如对岸河东之人有事要到对岸河西来,要么等其河势减缓再过,抑或只能多绕几里远方可。
弥河上游修建了一大型水库,河坝附近也往往有许多散养的家禽,因此每当夏季弥河“发脾气”,总能看到一些十斤左右的大鱼和零散的鸭鹅被一股脑的冲了下来,甚至曾经见过一条大黑狗被卷入了那波涛汹涌的水里,屡屡想要从水中挣扎站起却都以失败而告终,纵使有会水的爱狗之人路过,面对这样“发脾气”的弥河,也是常常无能为力的。
弥河的“凶”往往只是暂时的,正如生活中我们人一样,它也有自己温柔多情的一面。年少时,每逢假期,便如脱缰的野马,将书包课本随手一扔,约上几个“狐朋狗友”,一溜烟地穿过马路,便来到河边嬉戏打闹。
那时的河水很清,水草也很茂盛,常有众多叫不上名字的水鸟驻足,稍微留下神,便能发现成群的鱼虾。听父辈们讲起他们的小时候,天气晴好之时,弥河里偶有土鳖会爬出来晒晒太阳,然而很遗憾,至少我是没有见到,亦或是有,但更多的精力却用在了“胡闹”上。
空手而去,满载而归,瓶装几条小鱼,手逮几只螃蟹,若是水性好,运气足,还能顺便摸几个鹅蛋,然而不论最终收获是大是小,颇有一番“贼不走空”的架势。“疯”到夕阳西下,“头领”口哨一吹,便勾肩搭背一起回村了,然而迎接的往往不是家人的奖励,而是一顿几乎全村可闻的臭骂和责罚,因为在大人们的心中,即使是再温柔的河儿,它也是会“吃人”的,更何况我们这一群不知深浅的小屁孩儿。
虽自小生长在河边,但怎奈天资“惊人”却始终不会泅水,甚至连基本的“狗刨”也没有学会。因此对于我来讲,这既是一件糗事,也是一件幸事。糗的是在那些会泅水的小伙伴面前,感觉一下子失了威风,没有什么面子;然而庆幸的是,这让我对这片水域乃至江河湖海有了一种天生的敬畏,其中之情难以言表,可谓是影响至今。
不会泅水,但却不妨碍去享受泅水的乐趣。夏季往往闷热,父亲抽闲便会带着我来河边偏僻处泅水消暑,在河岸松软的沙地上刨出一个深约半尺的水坑,我便像白萝卜一样蹲在水坑里,顺便抓几条小鱼或者蝌蚪放在里面,陪着一起玩耍。父亲的水性不错,往往能捉到几条本地叫“嘎牙”(黄颡)的鱼儿,或用火烤,或用油煎,味道可谓是鲜美至极,如今想想嘴角儿仍不住的有口水外流,而算算已是十多年未见了。
随着年龄增长,去县城读书或者外地求学乃至就业,因此到弥河边上嬉戏或者所谓欣赏风景的次数几乎已是将至为零。家族的坟冢,坐落在河西的一片土丘上,每当年关回家拜祭祖先时,便能站在土丘上远望弥河一番,怎奈物是人非,时代变迁,此处此时的弥河已是累累伤痕,如若多看几眼,只是徒增几许悲伤和感慨而已。
记忆里,最先消失的似乎是那河坝两岸的白杨树,于是夏季难耐的夜晚,再也不能跟着大人一起听那无数的蝉鸣,顺便捡拾那一个个鲜美的知了猴。后来,河里采砂的船一艘艘多了起来,轰隆隆的,往往彻夜都是灯火通明,有时候站在老家的院子里,竖起耳朵,都能听见那一辆又一辆运沙车飞奔“繁忙”的响声。
如今,采砂的船已经不见了,但是一个人如若稍微细心,弥河身上的那一道道很深的创口总是清晰可见的。水流停滞了,水草消失了,鱼虾不见了,水鸟“失踪”了,沉睡河底几千年的鹅卵石也一堆堆暴露在河坝的两边,像一个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儿……
现在,储水的橡胶堤坝,一道道被修了起来;美化的园林苗木,一棵棵被栽了下来。外加一条刚刚竣工不久的环河公路,像一条扼住颈喉的绳索,此刻的弥河俨然如妙龄少女失去了昔日的荣光,已渐渐沦落成了一座城市公园的一部分。
偶尔走亲访友路过,恰巧碰上喜爱垂钓之人在这“一潭死水”里钓上一条一寸左右的棘皮鱼儿,便已是激动不已,欢呼雀跃。见到此景,便不由遥想昔日草茂鱼肥的盛况,不知应该是喜乐,亦或是悲伤?
但我知道,我心中的那条家乡的河流已经死了,尽管它还躺在那里,静静的,伴着微弱的呼吸和脉搏。
哲夫
17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