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流一路向东
那是我与生俱来的痛
——题记
雪落在河中
雪落在河东
雪落在河西
落在河东的饱含渴慕
落在河西的饱经沧桑
更多的雪落在河中
悄无声息
更多的雪落在心里
成为回忆
母亲的河
蜿蜒曲折的毗河
来自遥远的故乡
那是母亲的河
她像母亲那样轻柔
她像母亲那样端庄
母亲与毗河已融为一体
一千一百多个日日夜夜
在故乡的土地上
我守着毗河像守望着母亲
而母亲已随河流奔向了大海
我的思念也流向了远方
母亲的河那么长
我的痛那么长
毗 河
你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
从我的屋后缓缓流过
你曾有过宽阔的河床
清澈的水流
游来游去的鱼儿
开了又谢谢了再开的浪花
被水浸润千年的石头
如今的你已再无激情
像渐渐变老的我
站在你身旁的古树荫下
守望残存的春天
看日出与日落
岸边的老树
几百年来你从不曾改变
沉默寡言如我的父亲
你的脚下是盘根错节的一生
曲径通幽
你的头顶是枝繁叶茂的伤痛
愈久愈醇
你坚守着一方水岸
坐拥半壁江山
见证了汹涌澎湃的洪峰
目送它渐行渐远
所有的流水都是你的爱
从远古流向未来
从源头流到东海
打水漂
随便捡了一块瓦片
随意地扔向了平静的河面
瓦片儿在河面上跳跃着前进
它走着走着
就沉入了河底
与河床上的泥沙融为了一体
就像我们的一生
仿佛用来打了水漂
扔出去的部分
再也无法找回
河流不断逃离它的故乡
站在山顶回望远处的河流
它柔软的身躯
缠绕着两岸的秋天
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流水寂静无声
风吹过的每一朵浪花
都开在了山谷
仿佛留给我的陷阱
我的疲惫少于那条河的疲惫
它的忧伤多于我的忧伤
流水在前我紧随其后
而此刻，我的脚下
岩石坚硬
树影婆娑
河流的样子
河流总是走在
通往大江的路上
顺流而下的船
载满了岁月的沧桑
逆流而上的鱼
找不到它的故乡
河流成海
要经过多少险滩和弯道
河水走着走着就成了海洋
河流的样子会使爱它的人上瘾
如同一把利箭
对痴情者一箭穿心
我与河流有相似的命运
河流固执地穿城而过
将一座城
劈为了南北两岸
北岸是不可企及的静谧
南岸车水马龙
我的岸边生长着千年古树
古树旁边有一口老井
儿时在河边玩耍时
曾不慎跌入河中
一个邻居的小伙伴见义勇为
挽救了我的生命
若干年后
我的河流继续前行
将所有的洪峰
统统送给了大海
剩下的流水已波澜不惊
而阳光将苦涩的海水蒸发为云
让云千里迢迢飘回故里
化为倾盆大雨
像皮鞭抽打在河的身上
河流会再喧哗一阵
却从不喊疼
暮春四月的毗河
流水寂静得像沉睡的池塘
波浪渐渐失去记忆
水中的石头仍然圆润光滑
这已充分证明
暮春四月的毗河
流水比石头还要坚硬
可它再也没有了
可以瞬间吞噬生命的漩涡
浪花也不会告诉你
河流要经历过多少次伤痛
才会如此波澜不惊
它只默默地流经这一片土地
挥别一棵古树
一口枯井
一排座南朝北的老屋
我的名字
出生时
我的名字写在父亲的纸上
一笔一划都呕心沥血
后来，我的名字被母亲渐渐唤大
大到可以擎起她的一片天空
18岁的时候
我的名字刻在了小小的墓碑上
与父辈们一起
守护着爷爷的墓地
有一天
我的名字将会随风消散
最好一笔一划都散落在一条河里
融入苍老而又浩瀚的流水
追逐自由的鱼
在岸边
我身边的河不是故乡
上游才是
一河苍老的流水
必然要经过我此时的岸
但它已经习惯了沉默
曾经的洪峰
使我的岸一退再退
如今却再也掀不起
汹涌的波澜
流水默默地伴我行走
像行走在江湖
我的河那么长
我的故乡
那么远
毗河边的石头
在毗河边
遇见这样一个石头
它将河流的涛声
缠绕在身上
它把河水的阵痛
凝聚在骨子里
它在岸边显得如此孤独
它守望着流水又如此执着
石头有石头的宿命
江河有江河的自由
它们彼此敬畏
又相互占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