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系统过载的刺耳噪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合金门铰链在巨大外力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林隐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视网膜上那行“他们已至”的匿名警告和左眼持续的、微弱的灼痛感无比清晰。
求生本能压倒了惊愕。在门向内爆裂开来的前一瞬，他猛地向后跃开，顺势滚入客厅的阴影处，手指胡乱地在墙壁上摸索着——不是为了寻找不存在的武器，而是试图触碰电灯开关。黑暗，或许能带来一丝转机。
“砰——！”
厚重的合金门板如同被无形巨拳击中，扭曲着砸在玄关的地面上。三名身着漆黑碳纤维装甲、头盔面罩闪烁着单一红点的“清道夫”特勤队员，以标准的战术队形涌入公寓。他们手中的制式脉冲步枪枪口下挂的战术手电射出刺目的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有限的空間内快速扫掠。
“目标确认。情绪提取师，林隐。”为首的队员发出合成的电子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放弃抵抗，接受认知检测。”
光柱锁定了蜷缩在沙发后的林隐。他几乎能闻到装甲关节处润滑剂和武器过热的金属气味。完了。
就在此刻，异变再生。
公寓内所有的光源——包括特勤队员的战术手电和头盔显示器——同时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一切，仿佛整个世界的电源被瞬间掐断。甚至连窗外新京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洪流，也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视觉模块失效！”
“夜视模式启动失……”
“侦测到强电磁干扰！小心……”
特勤队员的通讯频道里传来短暂而混乱的电子杂音。他们的夜视仪刚刚启动，一道超出人类忍受极限的高频强光毫无征兆地在房间中央爆发！那不是普通的光源，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视觉神经的能量脉冲，即使紧闭双眼，视网膜也传来剧烈的刺痛。
林隐听见了特勤队员压抑的痛哼和装甲碰撞的声音。他们的夜视仪在强光下瞬间过载，暂时成了瞎子。
一只冰冷、坚硬的手突兀地从身后的阴影中伸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不似活人的血肉，更像是某种金属与复合材料的结合体。
“不想被格式化，就跟我走。”一个压低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隐来不及思考，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上拽起。那女人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行动自如，仿佛能透视黑暗。她拉着林隐，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路径绕过家具和倒地的特勤队员，径直冲向公寓内侧——那面原本是强化玻璃观景窗的墙壁。
“跳！”女人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撞向玻璃。
预想中的撞击和碎裂声并未到来。那面“玻璃”在接触的瞬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他们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这根本不是观景窗，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全息投影！投影之后，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检修通道入口，冰冷的寒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身后，公寓内传来特勤队员恢复视力的怒吼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但已经晚了。
女人带着林隐，沿着垂直的检修通道的铁梯急速下滑。冰冷粗糙的金属摩擦着他的手掌。他们下降了数十米，最终落入一个更加黑暗、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气味的地下空间。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外壳布满刮痕的老旧浮空车静默地悬浮在那里，它的引擎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低鸣。女人一把将林隐塞进副驾驶，自己敏捷地跃入驾驶座。浮空车瞬间启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狭窄的地下管道，车体表面的光学迷彩启动，使其完美融入周围的环境。
直到这时，林隐才借着车内仪表盘微弱的光芒，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样貌。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一双眼睛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锐利。她的左半边脸覆盖着精致的机械义体，金属部件沿着颧骨和下颌线紧密贴合着剩余的皮肤，一只机械义眼闪烁着冷静的蓝光。她的左手也同样是被金属和仿生材料构成的义肢，动作间带着精密的机械质感。
“你是谁？”林隐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刚才那是……”
“你可以叫我凯拉。”女人没有看他，双手熟练地操控着浮空车在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中穿梭，“刚才那是银行标准清理程序。你触发了他们的‘禁忌协议’。”
“禁忌协议？就因为那段记忆？”
“不仅仅是因为记忆，林隐。”凯拉终于侧过头，那只机械义眼的光芒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是因为你‘看见’了它，并且‘激活’了它。”
她伸手指了指林隐的左眼。“视网膜异变，神经通路过载，这是‘钥匙’被触发的标志。艾薇娅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比我们预想的要深。”
艾薇娅！她果然知道！
浮空车最终停靠在一个被废弃大型机械堵塞的管道尽头。凯拉引领他穿过一道隐藏的气密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广阔的地下避难所，由旧时代的防空洞改造而成。挑高的穹顶上悬挂着简陋但功能齐全的照明系统，生锈的管道壁上攀附着密密麻麻的线缆，连接着各种看起来像是拼凑起来，却又远超民用级别的计算机终端和设备。一些衣着朴素但眼神坚定的人在其中忙碌，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都带有明显的改造痕迹。
“欢迎来到‘逆熵’的前哨基地。”凯拉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回音。
她将林隐带到一个全息投影台前，快速调出数份加密文件。屏幕上出现了烬城毁灭前的繁华景象，接着是那场被称为“数据风暴”的灾难画面——并非官方宣传的自然灾害，而是无数“清道夫”无人机有组织地释放出的、针对生物神经和电子系统的毁灭性能量脉冲！
“数据风暴是场谎言，林隐。是心渊银行的创始者们为了彻底抹杀‘逆熵计划’和所有知情者，而发起的净化行动。”凯拉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冷光，“他们害怕艾薇娅的研究，害怕记忆中蕴含的、足以颠覆他们统治的力量。”
全息影像切换，显示出艾薇娅的科研日志片段，以及一个被重重封锁的、代号为“源点”的计划蓝图。
“艾薇娅是‘逆熵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她发现情感粒子不仅是能量，更是承载时空信息的‘记忆单元’。通过特定的‘逆向编码’，可以回溯甚至改写局部现实——这就是‘逆熵’的含义。”凯拉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敬畏，“而‘源点’，是启动这一切的关键，一个……坐标，一个锚点。”
林隐抚摸着依旧残留着异样感的左眼，脑海中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撞击。“我和艾薇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是我？”
凯拉沉默了片刻，调出一份基因对比报告。屏幕上，林隐的DNA螺旋与一个标记为“艾薇娅·林”的样本并置，核心基因序列的重合度高达99.8%。
“你是她唯一的血亲，她的弟弟。”凯拉的声音低沉下来，“烬城毁灭前，她将你送走，并清除了你大部分的直接记忆，以保护你。但她将‘钥匙’——那段经过特殊编码、只有你的基因序列才能完全激活的记忆核心——植入了你的潜意识深处。心渊银行发现了你的存在，将你置于监控之下，但他们低估了‘钥匙’的力量，也低估了艾薇娅的智慧。”
基地内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是银行的‘猎犬’级追踪舰！他们锁定了我们的位置！”一名逆熵成员焦急地喊道。
深空探测仪的屏幕上，三个猩红的光点正在快速逼近，它们通过追踪林隐身上因“钥匙”激活而持续散发的、独特的神经信号波动，找到了这里。
“他们的目标是你，林隐！”凯拉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一枚散发着微温的黑色数据芯片塞进他手里，“这是艾薇娅留下的所有研究数据和‘源点’的初始坐标。去找‘摆渡人’，他在旧港区！只有他知道如何安全穿越辐射乱流，抵达烬城废墟！”
剧烈的爆炸从头顶传来，整个基地剧烈摇晃，混凝土碎块如同雨点般落下。
“快走！”凯拉用力将他推向一条狭窄的应急通道，“沿着这条路到底，有逃生舱！记住，找到‘源点’，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通道在她身后开始坍塌。林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凯拉拔出了能量手枪，义眼蓝光大盛，逆着崩塌的洪流，冲向入侵的方向。
他咬紧牙关，转身冲入黑暗的通道，手中的芯片似乎与他的左眼产生了某种共鸣，微微发烫。在跳入那个仅能容纳一人的球形逃生舱，被高压气体弹射进入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掌心的芯片。
芯片投射出的微缩全息影像，不再是星图，而是一个位于太平洋最深海沟处的、缓缓搏动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的银色结构体。
“源点”……就在那里。
